白鹤仙岩位于寿宁西南，与浙江庆元毗邻，海拔1500多米，以杜鹃花和花岗岩闻名。相传很久以前，有羽化白鹤飞临，被景色迷恋，举花岗岩为旗，号令天下白鹤聚于此处共享人间美景。从此，这方水土常有白鹤盘旋，当地人取名：白鹤仙岩。遗憾的是一直没有机会游览，戊戌初夏，朋友应邀，才算遂了心愿。

登上仙岩，只见漫山遍野盛开着或红或粉或紫或白的杜鹃，一棵紧挨着一棵，一片相连着一片，连绵起伏，齐刷刷地涌向山顶、漫上天空，仿佛燎原大火，把整座峰峦燃烧。当地朋友告诉我，景区面积上万亩，是全省最大的天然杜鹃观赏区。因地处高山，气温较低，这里的杜鹃花花期比别处来得晚也来得长，每到盛开，都会吸引很多闽浙游人到此登山、露营、赏花和创作。

我去时，恰逢假日，山上游人络绎不绝。好在不用走回头路，没有造成拥挤现象。车辆便没那么幸运了，由于景区尚未开发，道路狭窄崎岖，弯道又多，拥堵十分严重。当地交警指挥了大半天，也难于疏通，直到傍晚，游龙般的车队才得以挪动。这也印证了朋友介绍内容的真实性，也说明近年来百姓生活日益富足，有钱也有闲了。

登上山腰，环顾四周，我发现，这里的杜鹃多半处在“青春期”，没有一株是越过百年花龄的。朋友告诉我，1958年大跃进，为了炼钢，境内花草树木几乎被砍伐殆尽;仙岩也不例外，被剃成光头;现在的杜鹃都是伴随着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花龄最长也不过几十年。他感慨：当时就连山上的棺材板都被挖出来炼钢，何况草木?

据说，靠近山脚的地方，曾有几株花龄数百年的花王，树高六七米，树冠直径达四五米，每到盛开，远远望去像一座硕大无比的花房，非常艳丽壮观，不仅吸引周边少男少女观赏流连，也让蜂蝶珍禽前来大献殷勤，留下许多美丽动人传说，被群众捧为花神，设了神龛供奉。然而，因香火鼎盛，在后来的破四旧中惨遭罹难。

朋友带我参观花王遗迹，那残留的几缕根须，仍像一条条冻伤的蛇，扭曲蜿蜒、战战兢兢地蜷缩在泥土里。身处荒山野域，居然难逃人为灾祸。人一旦没有远虑，加上无知狂妄，往往会导致暴虐和杀戮，什么蠢事、丑事、坏事都干得心安理得。这不单表现在自然生态领域，在其他方面也不鲜见。因此，欣赏这里的杜鹃，仿佛是在阅读一段心酸的灾难史、一部人与自然与命运的启示录。

还好，仙岩的花岗岩没有惨遭过厄运。它们不像别处名山，总是被冠以开发建设的名义大肆破坏。这里的花岗岩，形是原始的，神也是原始的，数百万年来，都没有留下人为痕迹，更没有被一些所谓的名人或官员粗糙地摩崖石刻。不过，将来它们是否被炸成碎石、碾成钱币，就不得而知了。这些年，先人留给子孙的祖业，被我们损毁的还少吗?

行走在陡峭的通天岭上，你会发现杜鹃花丛中，到处都是星罗棋布千姿百态的花岗岩。它们，有的像神龟望月、巨雕展翅、游兽出逃、巨龙横卧，有的像娉婷而孤独的仙女凌空眺望，有的像忧伤而落寞的老人独自垂泪……加上花影舞动、草木呼应，真可谓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穿行在它们中间，你会感觉，这里的每一块花岗岩都在诉说着远古的故事。加上云雾缥缈，微风吹拂，整个仙岩都魔幻成了人间仙境，让人如痴如醉。

此时此刻，你会觉得带上一双眼睛是不够的，还应该带上一小片闲适心情和三五缕斑斓想象。这样，当你坐下来，欣赏它抚摸它，或进入花岗岩围成的巨大拱门或幽洞之中时，才能放下生活和工作带来的负累和烦躁，和它交流对话，说出心灵深处的忧伤和欢乐，才能在韶光虚度中享受到人生的宁静与幸福。这样，即使离开很久、很远，只要一想起和它相处的日子，身心就会有充电般的感觉，尤其是在遭遇挫折困苦的时候。

是的，在白鹤仙岩的短暂时光里，我的身心一直都有一股电流在穿行，一会儿源自杜鹃花，一会儿又源自花岗岩，时而荡漾，时而汹涌。那种感觉，在很多地方，我都没有经历过。　　□ 周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