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 首页 > 新闻 > 文化 >

诗音:母亲的春天

2019-11-27 09:31:51 三都澳侨报

母亲已到耄耋之年,透过母亲的满头白发,我看到岁月的寒冬,降落在母亲生命中的霜花,那丝丝缕缕的寒意,让我感受到一个生命在历程中的孤独和艰难。不管你曾多么辉煌荣耀,还是历尽沧桑,谁都躲不过一个“老”字。衰老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病痛,更在于精神上的暗影。但是,我在母亲身上欣慰地看到,要是一个人不把苦难当作苦难,世上就没有什么能压倒她。热爱和信仰能使人坚强乐观。那使年轻时的母亲越过坎坷和苦难的,也同样使夕阳中的母亲无限美好。

母亲一谈起剪纸,就会眼睛发亮,容颜焕发。母亲对剪纸艺术的痴迷,让她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母亲这棵老树,在生命的春天中,也许已不能再抽芽展叶,开出什么灿烂的花朵,但她以一段遒劲的老根,固守住坚实的人生,深深扎在民间乡土文化剪纸艺术的土壤中,在另一片生命的大地上,奇迹般地开花结果。在她八十三岁高龄的这一年,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迎来了她剪纸艺术的一个绚丽春天。

母亲袁秀莹,字珮菁,出身于柘荣山城一户乡绅之家。那时,这座山城小镇还极幽僻闭塞。母亲是镇上唯一上学堂的女孩,学习成绩出类拔萃,而且,用母亲的话说,那阵子对绘画简直着了迷,经常跟老师学画画。我想,就是那时,母亲有了一个关于绘画的梦幻。这是她最初在丰厚的嫁妆和读书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读书时,所没想到的。只是当她上完小镇上所有的学堂后,还是没能争取到去外地继续升学。母亲的梦幻就象一株夜合草,在现实面前,闭上了娇嫩的叶子。

和镇上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母亲嫁进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深深庭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家人都难以见面。似乎就这样,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屋里女红,厨下锅台,娴娴静静地做一个贤淑的少奶奶。但是,人生中的一些“但是”,往往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轨迹。有时我就想,母亲的命运,乃至于我们全家的命运,真的是和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解放后,母亲和父亲一起走出家庭,走出了这座山城,走进革命队伍中,成为新中国一个飒爽英姿的新女性。你看,母亲那张穿着列宁装,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拍的旧照片,多么朝气青春。那是母亲多么美好的三重春天啊。

然而,五七年的一阵寒流,父母被遣送返乡。黑五类。劳动改造。一家老老小小十几口人。父母柔弱的书生肩膀,担起了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重压。至今犹记,拥有一件花衣裳,是我幼时难以实现的梦想。母亲就在改做的旧衣裳上,设法绣几朵花,靓丽了灰暗的衣裳,也靓丽了我的笑容。有时,母亲也给结婚的人家绣荷花鸳鸯枕头,剪“喜”字窗花。也给乡邻小孩满月或做周岁剪些鞋花、帽花、围涎花之类。母亲还会用一朵花,织补衣裳上的破洞,就像用她的锦心绣手,在贫贱和灰暗中,织补出生活的亮色。

我曾在《母亲的蝴蝶》一文中写道“母亲也曾是一张多么完整光洁、闪亮着梦幻之光的金箔纸,被磨难的命运和琐屑的生活这两把无形的巨剪胡乱铰着。但母亲没有自甘平庸,就像面对那些碎纸料。母亲紧紧握住一把属于自己的剪子,剪裁出民间艺术的美好,剪裁出日常生活的一份朴素和温馨。”

母亲其实是创造了一种让我仰望和深思的美。

当我理解了母亲和她的剪纸,还有其他老一辈剪纸人的一些故事,我深深地被剪纸这种民间艺术所感动。一条底蕴丰富而奔涌的河流,在我胸中缓缓流淌。那薄薄的剪纸背后,有一种厚重而深沉的东西,那是一片辽阔而深厚的土地,那土地上像母亲一样善良、聪慧而美好的人们,还有悲伤和欢乐、苦难和坚强、幸福和祈盼,或者也还有寻常的闲适和乐趣。这是一种长久沉醉、浸渍于民间日常生活中的艺术,更是平凡生活的历练与升华。所以,后来不论母亲的剪纸作品走向哪里,是被选送去参加“国际剪纸艺术节”,或是国内外美展;是获得金奖银奖,还是被博物馆收藏;是上中央电视台,还是成为领导人馈赠国际友人的礼品,我始终认为,剪纸艺术都是朴实平凡的,就像老一辈剪纸人的故事。朴实平凡,又都有一些打动人的东西。

2010年,母亲以剪纸作品《小城春韵》,进入上海世博会福建馆。这是民间剪纸艺术之乡——柘荣,这座小山城的春天,也是母亲的春天。这个春天是如此芬芳四溢,一坛酝酿了半个多世纪的酽酽老酒,封存着人生的酸甜苦辣,深深埋藏在民间生活的深处;这个春天是如此绚丽缤纷,从母亲手中飘飞起来的一百只蝴蝶,花瓣一样,纷纷扬扬地围绕在母亲周围。每一扇蝶翅上的花纹,都飞翔着母亲最美丽的梦幻,那是永藏母亲心底,从少年时就开始描绘的梦幻,是使母亲历尽人生沧桑,而能永葆一份对生活的虔敬和热爱的梦幻。  □ 诗 音

返回首页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