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 首页 > 新闻 > 文化 >

白荣敏:童年的蚕豆

2020-06-17 09:09:38 三都澳侨报

谷雨那天,去市场买菜,见蚕豆已经上市。有连壳儿卖的,一斤四元。春蚕一样的豆荚儿,翠绿翠绿的,饱胀着一春的雨水,看着就嘴馋。但我还是买了一斤七元的剥了皮儿的豆仁儿。因为一盘算,确实划得来,不计工夫钱(剥了壳儿还要剥皮儿),那剥下的肥厚的豆壳儿,一斤也不止三块钱呀!

说起剥豆,就想起小时候蚕豆收成的季节,不正是谷雨前后么?孩子们褪去身上厚重的冬装和脚上的布鞋,轻快的身子燕子一样穿梭在地里头,别的干不来,摘蚕豆却是最适合的农活。蚕豆也的确招人喜欢,蚕虫儿一样的身子,手掌一抓就是一条,厚实饱满。不一会儿,就有了一篮子,小半天工夫就摘了一箩筐。背着箩筐走在路上,想着锅里诱人的清香味儿,回家的脚步轻快。假如是前一年冬天随父亲一起来种的种子,又看着它长大,开花,结果,慢慢等到了采摘的时节,快乐在心里就像饱满的豆粒一样充盈。通常,年纪大了喜欢回忆,可童年只有憧憬,热切的憧憬使每一个日子变得美好而充实。

急也没用,先剥去豆壳儿方能下锅煮。依着大箩筐,拿一个大碗坐下来,左手抓一条,右手的大拇指盯准了豆荚儿的肚皮,指甲像手术刀一样切下去,两边向外一划拉,两粒豆娃娃就在你的眼前,水灵灵,亮晶晶,头顶一条弯弯的牙儿,朝着你笑。一会儿,就剥了一大碗。

最便捷的就是连皮白煮。放一锅清水,再加一点盐,煮上几分钟。熟了滤去水,一粒粒还是那么饱满,有的甚至胀破了皮,露着一截新鲜的果肉,拿在嘴边,用两只手指一挤,果仁儿哧溜一声早跑嘴里去了……

童年,蚕豆是最常食用的零食之一。

鲜豆吃不完就晒成干。要吃干豆有两种做法,一还是水煮。先放水里发开,浸到饱满状态,锅里换新水,先加五香,再加盐巴,不多时,水煮干蚕豆出锅,叫“五香豆”。另一种做法就是炒。炒也有两种,一种硬炒,干蚕豆入锅,只放少许盐,用锅铲不断地翻,炒到熟,汪曾祺先生说,这种炒法的,北京叫“铁蚕豆”,言其吃起来极硬;另一种水泡后砂炒,叫“酥蚕豆”。不管哪一种,都是孩子们极好的零食,装在裤子或上衣的口袋里,一口袋可以吃上大半天。关键是吃蚕豆可以不耽误玩耍,抓一粒放嘴里,先含着,让豆子里盐和豆交融的味道在嘴里漾开,然后再用唾液焖着豆儿,如果是铁蚕豆,一粒可以含在嘴里好长时间,一点儿一点儿地化,是极解馋的办法。

自家不常做,能在店铺里买到的一种零食,我们叫它“莲花豆”。因为要油炸,旧时,一般山村人家没有条件备那么多油,所以店主儿就成批炸了卖。做法是炸之前在豆尾巴上剁一刀,炸后豆瓣四裂,连皮儿向外翻开,像一朵盛开的莲花,故名。小店里的货架上有多种零食,面茶糕、花生仁、莲花豆、麻花(我们叫草绳儿)……用玻璃瓶儿装好,盖着盖儿,如实验里的标本,极珍贵的样子。那时候一分的零用钱只够买一粒薄薄的姜糖,一把莲花豆要五分钱以上,所以不能常买,但如遇到柜台前有大人站着或坐着喝酒,也常能见怜从小小的碟子分得几粒。奢侈一点儿的是剥了皮儿吃,有时候连皮儿也不剥,一整粒放嘴里,用舌尖挑出果皮和果仁,先吃了酥酥脆脆的果仁,硬硬咸咸的果皮儿就含在嘴里慢慢地化……

蚕豆收成的季节,小店里柜台前站着喝酒的大人就会比平时多,虽春寒未尽,但已开始育秧,水田里的水还很清冽,大人们匆匆就着一小碟莲花豆喝几口烧酒,是下田前的暖身,一个农忙季节即将到来。

蚕豆是学名,我们农村一直把它叫做“花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蚕豆花的确漂亮,花茎是紫色的,粉白花瓣薄如蝉翼,中间未开的花瓣的根部长有大块黑斑,乍一看如蝴蝶的身子,一朵朵蚕豆花就如一只只展翅的蝴蝶,在春天的田野里飞舞。为什么叫蚕豆?说法有两种,汪曾祺老先生认为是养蚕时候吃的豆,有道理,王祯的《农书》就认为,豆于蚕时成熟;可李时珍说,豆荚状如老蚕,故名蚕豆,也有道理。鲁迅先生把它叫做罗汉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加茴香煮就叫做“茴香豆”,孔乙己先生爱吃,那次去绍兴,在咸亨酒店买了吃,觉得不好吃,味重,又苦又咸,与我童年记忆里水煮蚕豆的清新而甘甜不是同一个档次!我想,不单单是食品,旅游景区的批量生产,可以使任何东西走味。

不作为零食的蚕豆有多种做法。常吃的有蚕豆饭,先煮半熟,去皮,和入糯米中炒;或者去皮后直接和入米中同煮,均清香可口。其次是蒸豆仁:去皮,放少许盐,隔水蒸,吃原味,甜“死”你。还有放入酸菜同煮或炒,是儿时南方经典的菜品。当然,蚕豆还可以是许多菜品的辅料,如蚕豆炖排骨、鲫鱼蚕豆汤、蚕豆炒虾仁,等等,蚕豆还可以包粽子。

谷雨过后即是立夏,连着多天,我从市场买回蚕豆,变着法儿煮各种菜品的蚕豆给女儿吃,希望她能够和我一同享用这季节的美味,可她就是不喜欢。我只有深深的无奈,孩子们属于现时的城市,她哪里领略得了我们儿时乡土的味道!  □ 白荣敏

返回首页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