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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颐:磻溪那株藤缠树

2020-07-17 13:20:08 三都澳侨报

(一)

“山间只有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若是青藤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初临磻溪,伫立村口,令人情不自禁吟唱这首民歌,因为眼前情景与《刘三姐》电影的那个画面可以重叠。

我以为,福安磻溪村的地标,即是这株“藤缠树”。

一条葛藤,弯弯曲曲,摇摇晃晃,盘地而行,攀援向上,犹如一条青龙穿行前来;一株锥栗树,坚似青铜,仰之凛凛,叩之铮铮,苍劲沧桑,恰似一座铁塔巍然屹立。葛藤在大树面前优雅坦然地几个造型,而后伸展出长长手臂,细细手指,将大树紧紧缠绕。

当地朋友告诉我,这株“藤缠树”年龄已逾300岁。

以“磻溪”为镇村名,闽东至少两处,查阅《辞海》:“磻溪:水名。一名璜河。在今陕西宝鸡东南。相传吕尚垂钓于此而遇周文王。”

“磻溪”一名,古风悠悠;磻溪村名,名副其实。

村庄因水得名,清凌凌的磻溪水绕村而过,溪畔古街绵延千米,木柱青瓦的长廊跟随绵延千米,让行者赤日炎炎蔽阴,寒风冻雨歇脚。在公路未通之时,磻溪古官道连接着福安、宁德与周宁,旅人如织,沿溪的古街是清一色的木板铺面,商肆林立,辉煌之时达130多家店面,被誉为“小上海滩”。

村西北有一座兴庆寺,始建于北宋初年,虽几经朝代变迁,暑去冬来,庆幸的是,宋代的6根大石柱古朴庄严,依然矗立在蓝天之下,凝望着云卷云舒。

应该是“先有兴庆寺,后有磻溪村”。据地方史料记载,磻溪的王氏与刘氏始祖,于明末清初迁入此地,三百年前,刘王两家结为姻亲,而今,刘氏是磻溪主姓,1900余丁,占全村人口70%。《刘氏宗谱》的卷首有一幅磻溪山川形胜图,与今天格局基本一致。

走进磻溪,走街串巷,寻访古厝,感受一番浓浓古意。“节孝府”是必须去的,那座门楼悬挂着清末皇帝敕封匾额,写着“节孝”二字,两旁有泥塑人物与“马头”装饰,还有两只长尾巴的“蛤蟆吐水”,古厝主人强调,这就是“三条腿的蛤蟆”,太稀罕了,只有在他祖厝门楼上找得到。门楼前的照壁写着两个草书大字,“福”与“寿”,皆一米见方,厅堂上高悬“淑德流芳”与“有梁孟风”两面牌匾,争相辉映,似乎都在夸耀着当年的光荣与富贵。

而今厅堂成了传统刺绣作坊,几位大妈绣桌上摆着皆是大红大绿的绸缎,图案是龙凤呈祥,福寿满堂。

(二)

默默值守在村口的藤缠树,见证了磻溪村的古往今来,兴衰更迭。上世纪三十年代,藤缠树迎来了风起云涌的革命岁月。

1932年8月至1934年6月,陶铸、叶飞、曾志、施霖、阮英平、陈挺等革命者以磻溪为中心,建立下西区红色根据地,村里的一座清末古厝成了革命者之家。如今,古厝门口挂着“革命老妈妈潘玉球故居”匾额,被列入宁德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与福安市历史文物保护单位。

古厝里一口水缸可为你讲述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1933年仲夏的一个傍晚,国民党军突然包围了潘玉球老厝,叶飞从前厅跑进厨房,想从后门突围,但发现敌人已将老厝围得水泄不通,万分危急关头,潘玉球果断让叶飞藏入水缸。当敌人窜入厨房时,潘玉球十分从容地从水缸里提出一桶水,倒入锅中烧水煮饭,敌人搜遍老厝,无所收获,悻悻而去,却对水缸毫无察觉。

熟悉《沙家浜》剧情的人一定会心一笑,原来“水缸里面把身藏”确有其事。

潘玉球的丈夫刘墨林、儿子刘泽民都是闽东早期共产党员。1934年春,中共下西区区委委员刘墨林不幸牺牲,6月,中共安德县委代理书记刘泽民壮烈牺牲,年仅23岁。仅相隔32天,潘玉球失去了丈夫与儿子,但这位缠脚的农村女子坚韧不拔,担负起抚养不满周岁幼孙的重任,始终做好党的交通员工作,一直坚持到新中国成立。1956年,福安专区召开老区代表会议,时任福建省委书记的叶飞专程到磻溪看望潘玉球,会议期间,与她促膝谈心,追叙往事。1978年潘玉球逝世,时任交通部长的叶飞致唁电:“革命老母亲潘玉珠同志与世长辞,深表哀悼。”

本世纪初的一个新年,福建省委主要领导来到潘玉球故居,观看其一家三烈士、四“五老”事迹展后,感慨地说:“什么是神?这些烈士就是真正的神!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美好的今天。”

2020年夏日,我参加宁德市文联组织的采风团来到磻溪,文友中有刘氏兄弟两人(潘玉球曾孙)。他们介绍,曾祖母最遗憾的一件事:错过和毛主席握手的机会。1951年国庆节前夕,潘玉球收到署名毛泽东的邀请柬,请她晋京参加国庆观礼,并参加9月30日下午七点的怀仁堂招待宴会。这一年国庆,毛主席共邀请1000名老区根椐地代表(实际出席994名),其中有刘胡兰的母亲、黄继光、董存瑞的父亲等。潘玉球担心自己年已花甲,听不懂普通话,又是小脚女子,行走不便,不好意思麻烦政府,便把代表名额让给了别人。

这张署名毛泽东的请柬给革命老妈妈的晚年带来莫大安慰。

(三)

藤缠树下打了几个结的古藤,几乎是每一个村民儿时摇荡过的秋千。同行的刘氏兄弟告诉我们,当年与少年伙伴们,一起荡完秋千,便到树下的“龙舌头”岩石上跳入溪潭,游到对面的“金镜”岩下,潜入水洞。可谓:游山玩水,如鱼得水。

咦!此地钟灵毓秀,鸾翔凤集,藤缠树下一个荡秋千的少年郎,后来就成为鼎鼎有名的“左联作家”。

1930年,年仅15岁的刘宗璜赴上海光华大学高中部就读,三年后加入了中共直接领导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并被推荐为大夏大学“左联”小组负责人,编辑左联刊物《文学新辑》。他的代表作有《北风歌》《雪下面的春天》等诗歌,杂文《“杞人”的话》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杂文卷(1927—197)。1933年11月,因参加进步文化活动,刘宗璜和周而复、马子华等一同被捕,出狱后仍坚持参加左联活动。周而复后来在《群益文艺丛书》中回忆:“刘宗璜的诗文和那些大作家的大作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愧色。”

1934年,刘宗璜返回福安,秘密参与当地革命活动,同时继续担任周而复在上海创办的《文丛》刋物特约撰稿人。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得到平反,担任福安县政协委员,1983年病逝。

刘宗璜的故居也是建于清代的一座古厝,三进六扇,柱高厅阔,天井回廊,颇具规模,上世纪六十年代曾一度作为大队部,大门上方匾额留有“农业学大寨”字迹。难得的是,故居保存有时任文化部长周而复给刘宗璜的信件,以及刘宗璜的照片、字迹等。

从才华横溢的学子,到落泊无助的文人,直到花甲之年的老者,刘宗璜爱国爱乡的赤子之心依旧,令人感叹唏嘘。

那日傍晚,我们伫立半山农庄高台,俯瞰磻溪全貌,溪水在夕阳照耀下闪闪发亮,守护在溪口的藤缠树高标独立,有如一座信息塔,散发着一组很强的信息:理想、信念、忠贞、挚爱、执着、坚韧……  □ 唐 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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