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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妈妈和姨姨

2020-09-09 09:03:52 三都澳侨报

妈妈和姨姨估计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妹了吧。外婆生有三男两女,所以我有三个舅舅一个姨姨,三个舅舅也都很疼妈妈,但我印象中,我们兄弟姐妹和姨姨一家走得最近,感情也最深。

妈妈说起姨姨从来都是“我姐”,从没有称呼过姨姨的名字;姨姨说起妈妈倒是有称呼名字,但妈妈名字前面也一定加上一个“我”字。“我赛银 ”是姨姨的口头禅,而“赛银”是妈妈的名字。妈妈总是很自豪地对我们姐妹说:“我和你姨姨一辈子都没有吵过架”,还说当年她的嫁妆一部分是姨姨帮助添置的。这和我们姐妹时常吵吵闹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仅妈妈和姨姨感情深,连带着姨丈和我们家感情也很深。姨丈去世多年了,但他清瘦俊朗的面庞一直镌刻在记忆中,姨丈是美男子,个子高挑,五官立体,而且很有经济头脑,姨姨家当年在村里可以算得上首富,这和姨丈的经济头脑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姨丈在我们兄妹心中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姨丈,爸妈说起姨丈从来是“我姐夫!”,有自豪也有信赖。姨丈担得起这份信赖与自豪。

大概是在我五六岁那年头,爸爸生了一场大病,妈妈陪着爸爸四处求医,而我们五个兄弟姐妹就像楼梯一样依次排着,大姐14岁,哥哥13岁,二姐8岁,我5岁,妹妹2岁,这个家已经摇摇欲坠,很多人劝爸爸妈妈把我们姐妹送给别人抚养,好减轻家里的负担,而爸爸是极爱孩子的,妈妈怕加重爸爸的病情,始终不敢下这个决心,这个时候,姨姨、姨丈伸出他们的援助之后,竭尽所能地帮助我们家,我跟随姨丈来到姨家生活,家里的农田由表哥他们帮助打理,姨丈还时不时到家中看看,看看家中缺什么就帮助添置什么。就这样,靠着姨姨、姨丈还有众多亲朋好友的帮助我们家终于走出了低谷,爸爸终于渐渐恢复健康可以参加工作了。为了感恩姨姨、姨丈的帮助,感恩他们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爸爸给我取了个小名“黄田妹”,黄田就是姨丈那个小村庄的名字,我在那生活了半年多。印象很深的是有一回,我肚子疼,姨丈就背着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趴在姨丈背上的感觉特别舒适,直到我渐渐平复,肚子不再疼。姨姨还经常说起一件往事,说那时我经常陪她坐在家里二楼的一个小窗台上纳鞋底,她在干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自个儿玩着,有时看着对面马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就问姨姨:“姨姨,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姨姨说,每每这时,她就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是红了眼眶,既可怜幼小的我父母不在身边,又担心我爸妈的情况。

小时候对于“黄田妹”这个称呼我十分不喜欢,觉得好土气,但是这名字估计是叫起来顺口,整条巷子里的人都叫我“黄田妹”,大名反倒没几个人记住了。前一阵子回老家,和妹妹、妹夫到旧宅子转转,邻居们认不出我了,瞅了半天,恍然回过神来“你就是黄田妹?”我赶紧说:“对对。”现在的我仍然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不符合我罗曼蒂克的气质,但爸爸给我起这个名字的初心却牢记心中,永远记得姨姨、姨丈对我们家的恩情。

妈妈和姨姨是两种类型的人,姨姨心灵手巧,女工极好,个性也强,在家庭中很有地位,姨丈似乎比较“怕”姨姨,我现在想起来姨姨似乎更现代更有女性的自我意识;而妈妈呢?勤劳能干,里里外外忙碌个不停,尊重甚至有些崇拜爸爸,是爸爸意见的忠实执行者,相较于姨姨更传统更有奉献和牺牲精神。但无论怎样,都不影响她们姐妹的情谊。姨姨在世时,妈妈常常会抽空去姨家住上几天,对她来说,那是最美好的日子,外婆不在了,姨姨对她既像是姐姐更像是母亲吧,去姨姨家应该是类似回娘家的感觉。而姨姨到镇上来一定是住在我们家。记忆中,姨姨住在家里的夜晚一定是和妈妈聊到很晚很晚,她们姐妹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许多年过去,我们兄弟姐妹渐渐长大,表哥表姐也长大成人,但我们两家的情谊从不曾改变,过去那些年,我们过年回老家一定会到姨姨走走,看看姨姨、姨丈。他们看到我们兄妹总是格外高兴,遇到有邻居来访就会很自豪地向她们介绍:“这是我赤溪的外甥女,她们来看我和她姨丈。”

只是不曾想如此疼爱我们的姨姨,却给我们姐妹留下了最大的遗憾与最深的愧疚。

姨姨、姨丈都是高寿。姨丈去世时八十五岁,从生病到去世,我们姐妹回去看了几次送了姨丈最后一程,想到姨丈去世也算是摆脱病魔的折磨,我们心里稍稍有些平静。只是没想到等到姨姨走的时候,我们姐妹因为种种原因竟然没有送姨姨最后一程。这件事说来话长,这些年我们家中经历了一些事,家中两位亲人先后因病去世。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使得我们有点像惊弓之鸟,那一年,大姐夫身体不好,全家人心情也不好,甚至害怕提起“医院、生病”这样的字眼。大概是那一年的年关,我们知道姨姨身体不太好,心脏出了些问题,年前回去看了一回姨姨,心想姨姨应该可以再坚持一阵子,因为她向来身体不错,前几年姨丈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大部分时间都是姨姨在照顾,只是不曾想老人说走就走。大年初三我们姐妹在老家过完年刚回到城关突然接到姨姨去世的消息,我们商量着回老家送姨姨一程,打电话和妈妈说这事,妈妈在电话里说:“不用了,你哥嫂去就可以了。”我们竟然也糊里糊涂地没有回去,就这样,我哥嫂代表我们姐妹送了姨姨最后一程。因为这,我们被乡邻责怪,我们姐妹十分愧疚也无以解释。大姐甚至觉得都是她的过错,有一回说起这事,她痛哭流涕地说:“都是我的错,害得姐妹们没有送姨姨最后一程。”其实这不是大姐的错,当然更不是妈妈的错,她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是我们四姐妹的错,这主意应该是我们姐妹自己拿才是。有一次,我和妈妈聊起姨姨去世的事,说没有送姨姨最后一程我们姐妹都觉得很遗憾。妈妈却淡淡地说:“你姨姨一辈子都很聪明,怎么就在去世这件事情上糊涂,选了正月初三这个日子。”我笑着说:“什么时候走还能由着姨姨啊?”妈妈接着说:“走了就走了,你姨姨不会怪你们的,生前对她好才是重要的。”我似乎可以揣度妈妈的心里,在她的心里,她极爱姨姨,但她更爱儿女,这些年家中的变故让她把保护儿女放在第一位,那一年姐夫身体不好,她怕正月送丧带给我们不吉利,所以她宁愿被世人所责怪,也不愿让子女冒一丝丝的风险。而且以她的角度来想,她觉得姨姨会理解她的做法,因为姨姨同样爱我们。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我可以理解妈妈的想法,此外妈妈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如她所说,人走了面子做的好看亦无用,生前好才是实在的。尽管如此,对姨姨的这份愧疚至今仍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头。我们姐妹约定等姨姨入坟时一定补上这一程,好弥补我们姐妹心中的遗憾。

外婆、姨姨、妈妈都算是有高寿的基因,外婆去世时84岁,姨姨去世时将近90岁,妈妈如今也有85岁,只是外婆、姨姨、姨丈、父亲都已先后离开这个世界,三个舅舅也都因为中风先后去世,妈妈是他们兄妹中唯一留在这个世界的,好在二舅妈和我们同村,经常和妈妈走动走动,妈妈不至于那么孤单。我们姐妹都在城关,妈妈和哥嫂生活在乡下老家,哥嫂都极为孝顺,这让我们放心不少。只是我常常想,妈妈现在腿脚不方便,哥哥要上班,嫂嫂也看店铺,妈妈经常一个人在家中的客厅呆呆地坐着,在坐着的时候,她是不是会想起我们亲爱的爸爸,想起她的亲人,包括疼爱她的姐姐、姐夫?我想一定是会的,他们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子女之外她最爱的人。只是不知道妈妈心中会向他们说些什么,或者是否会向姨姨解释并请姨姨原谅我们。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愿意再打扰妈妈了,我相信妈妈和姨姨依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妹,如果有来世,她们一定会选择继续做姐妹。

后记:

因为姨姨去世,我们姐妹没有送姨姨在最后一程,我们姐妹至今愧疚在心,好在表哥表姐宽容大度,原谅了我们。前不久,我们表姐妹聚了几次,那份熟悉的亲情依然还在,这让我们姐妹无比欣慰。前几周,我回老家,正碰上表哥送来刚刚从田里拔上来的黄豆,看见表哥的刹那,我似乎又想起小时候在姨姨家待过的时光。我在想,我们两家的感情将永远保持下去,我们表兄表姐妹也永远是最好的表兄表姐妹,这应该是姨姨、姨丈、爸爸、妈妈最乐于看见的吧!  □ 栀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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