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 首页 > 新闻 > 深度 >

鸾鹤江山亦自奇--蕉城百年老照片补充解读

2020-10-28 16:51:13 三都澳侨报

解读完福宁府的五张老照片,故事并没有结束,“五县”缺少了宁德的一篇,总觉有些遗憾。福宁知府李拔在《福宁府志》提到的一副对联:“安宁双浦合,福寿九霞开。”福宁府之所以得名“福宁”,“盖各取福安、宁德一字命之”,“今属五邑,则福、寿、安、宁四者俱备”,看来得为宁德再补上一篇文章。几年前网络上曾公开过一张宁德县城老照片,它的发现者,同样也是李伟。近几年来,这张老照片包含着的巨大“信息”,正不断被发现,一些历史谜团,也借助老照片得以破解。因此笔者步其后尘,对其中的内容作一些补充与纠正。

一、“小场”新解

小场位于旧城“永宁门”南隅,是南门外四村之一。1958年设大队,1991年改为村委会,2006年改为社区居委会。村庄自设立大队以来,一直都以“小场”作为村名。

关于“小场”的得名,据2008年出版《宁川域情》一书记述:“旧时称‘筱场’,后改为‘小场’”,笔者查阅了明清的几部地方志,确实都记为“筱场”,如乾隆二十七年(1762)版《福宁府志》卷之八《建置志》:“一都四图……报恩寺、筱场。”嘉靖版本《宁德县志》卷四《人物志》、万历版本《福宁州志》卷八记载相同。

然而,笔者也找到了更早的记载,根据南宋梁克家《三山志》卷第三《地理类三》“宁德县”条目可知,南宋时期宁德县设“三乡十里”,安东乡在“县东南五里”,安东乡设三里:陵山、临海、金溪。陵山里大致包括现在的城南、飞鸾两个乡镇,陵山里的第一个村庄记曰“小场”,可见这片地域最早的名字是“小场”,而不是筱场。


恩斯特·柏石曼《中国的建筑与景观》中的宁德老照片,约1906-1909

“筱”“小”,读音相同,但它们的含义并不一样。“筱”又作“篠”,据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清人陈昌治刻本)卷五《竹部》解释:“箭屬,小竹也。从竹,攸声。”而根据小场村一些老者口述,小场得名确实与“筱竹”有关,至今尚有遗存。清咸丰年间(1851~1861)重修的《霍童青岩宋氏族谱》记录了宁德建县前的地形风貌,当时感德场的东南方向,“尽是竹墩,余则尽泥坪也”,可见“筱场”也不无道理。而且宁德古代也盛产这种竹子,乾隆《宁德县志》卷之一“物产”条目就有收录。

究竟是“小场”还是“筱场”,虽然各有依据,但笔者认为应当以《三山志》为准,因其毕竟是最早的文字记载。此外,据民国丁仪《诗学渊源》卷一《古今韵说》:“小,古通筱”,可见二字通假,明清地方志中所指“筱场”与“小场”意义是一致的。

既然小场最初的得名与筱竹无涉,那么又是怎么来的呢?笔者认为应与建县之前的感德场有关。

宁德县的前身,据《三山志》记载:“县本盐场”,蕉城城区这一片广袤平原最早称为“白鹤洋”,设有盐厂。唐文宗开成年间(836~840),设感德场,又称为“大盐场”,它的范围由东向西,分为前场、后场。今天的福山街一带,在五代时期,“皆为深潭”,“乃盐船所泊之处”;北门街一带,“皆坑塆、水坞”(《青岩宋氏族谱》)。独有南门外四村,地势平坦,濒临海滩,且是官道所经(福温官道),狭长的地形与前场紧密相接,同样可以曝晒海盐。为了与“大盐场”(大场)相区分,这里就被称为“小盐场”(小场),范围涵盖了现在的南门四村。陵谷易迁,人事多变,到了明代,感德盐厂作为“古迹”被载入邑志,“小场”的这段历史渐渐被人遗忘,字面意义悄悄产生变化,最后变成了小竹丛生的“筱场”了。

二、被林时芳圈出城外的陆地

明嘉靖时期(1522~1566),倭寇横行,骚扰整个东南沿海。嘉靖四十年(1561)十月,宁德县城被倭寇攻破,“贼屯于城,九日乃去”,“官舍、民居,及库藏案卷、旧家法物、载籍悉为灰烬”(乾隆《宁德县志》卷之十)。嘉靖四十二年(1563),倭寇遭到全面平息,时任知县林时芳率领士民重建宁德县城。

在重建城池的时候,林时芳吸取了以往教训,一切皆以保障县城安全为首要,他与分巡道金淛、总兵戚继光进行了周密的规划,对原来地理位置上的缺陷进行了改造。比如南门外没有护城河,林时芳将南门内鹏程境的一条小溪流改到了城外,形成天然屏障;原先县衙的位置是坐北朝南,从风水学考虑,易为东向;城门由原来的五座改为四座,并重新命名。而最大的一项改制,在于接受了福宁知州夏汝砺的建议,“东南潮啮城址”“改曲若干”(林爱民《林大尹重城宁德记》,乾隆《宁德县志》卷之二《建置志》)。“故今城如芭蕉叶式,俗称‘芭蕉城’”(清刘家谋《鹤场漫志》)从此宁德就有了“蕉城”这一别称。

那么,这片被林时芳割出城外的陆地在如今城区的那个位置呢?

让我们再来看这张老照片,在县城的东南角,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映入眼帘,这是南门新塘宫(供奉张巡许远)的大榕树。在它的正前方,隔着城墙,外面是马厝坪,因为城墙太高,我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这个位置就在今天环城路东段与南段的衔接地带,也就是华闽大厦这一带,整体是一个圆润的弧形。这个弧形,只要你仔细辨认,在老照片上是不难看出的。


万历《福宁州志》中记为“筱场”

林时芳将马厝坪隔出城外,不仅是为了保护城池不受损坏,也是从军事上考虑。从嘉靖版《宁德县志》“县城之图”可以看出,鹏程境的这条溪流由西向东,经过庙学(外泮池),再经马厝坪,由城墙涵洞流入大海,倭寇入城就是涵洞作为突破口。通过对城墙的改造,涵洞直达外泮池,这样就没有了缓冲地带,防御上少了死角。

照片上可以清晰看到一条港汊,这就是涵洞水和东门护城河水入海之处。

马厝坪的得名与县城马姓有关。据马氏家谱记载,宁德马氏始祖善腾公于元末由古田迁居城南酒屿(今塔山村),二世祖文举再迁城内东隅鸾江境竹兜街桃源里,不久堂弟文宝、文和也举家前来依附,“籍编宁阳首郡”。自第五世起逐渐腾达,成为了县城的大姓。

根据马氏族人的讲述,文举公入城后的落脚点是现在的“马氏祖厅”,而后向周边延伸。对此笔者执不同观点,根据马氏族谱有定居“鸾江之滨”的记载,马厝坪应该属于桃源里,不仅因其地理位置更符合“鸾江之滨”的描述,而且马家多次主持修建了新塘宫(供奉张巡、许远,鸾江境土主)。马厝坪与新塘宫一街之隔,才可以“肯构肯堂,以燕翼子孙,建东平王庙(新塘宫)以安神灵”,因此马文举最早的落脚点就在马厝坪。马氏祖厅在新塘宫西面,直线距离大约六十米,且隔着好几条街巷。马氏现存最早的一座住宅“绣花楼”距新塘宫也有一百多米,这里的地名,根据明清各大姓家谱,应该名为“竹兜里”。清初修建的马氏支祠更远,足有三百多米,属于龙首境,它们都是嘉靖四十二年以后,马氏家族内迁所建造的。

马厝坪濒临东湖,城东的三元桥溪与南门文庙泮池之水在此汇合,水上运输业为发达。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清楚记得,马厝坪方圆达数十亩,有房屋十余座,杂姓居住,以毛姓居多。紧贴着东城墙,是两座大灰炉(灰窑),皆毛氏产业,南郊古溪村出产“灰壳”(多为牡蛎壳、蛤壳),灰壳采收后用小船运至马厝坪“壳埕下”,经过加工煅烧,成为生壳灰、熟壳灰等不同品类的石灰,是修造房屋、墓域的主要原料,也可作为农村稻田的肥料。每日运壳船只来往穿梭,灰炉火焰腾空,颇为热闹。在李怀涌兄发现的德国建筑师恩斯特·柏石曼著作中的宁德老照片里,可以看到这一情景。

三都城澳、渔潭一带进城收垃圾(俗称“粪倒”,晒干可做肥料)的小渔船也都停泊于马厝坪,由于民间小船只在下尾街码头停靠不便,这里也会停留一些进城办事、购物的小船。

通过重绘的一幅民国三十二年(1943)宁德城关平面图,我们对马厝坪的状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外面这个伸出的“鼻子”,就是船只的停靠点。

据老人们回忆,马厝坪还有条巷子,不知道是不是地图上所标的西面这条路。当时有个名叫郑锦春的老人,在巷口摆小摊,夏天卖“冰水”,其他季节卖年糕、“汽糕”,由于技术娴熟,年糕切割均匀,至今还撂下一句俗话“忖锦春的年糕头吃”,意思是没有便宜可沾。

清末,客居福州的日本人佐仓孙三曾编写了一本《闽风杂记》,书中描绘了他在闽地的所见所闻,其中也有关于“烧壳”的描述:

此地不论室屋墙壁,皆以石灰涂之,坚固如石,阅岁月而不坏,其所费不可测。一日散策(日语,指无目的行走、散步)城外,到水边,有一屋,烧牡蛎壳制灰,随造随输,白粉飞散。屋瓦树梢,白皑皑望之如雪。

当年的马厝坪,也正是这样一种状况。

三、养济院解误

老照片最左边的这座建筑,因为独处一隅,因此异常显眼,李伟在《蕉城百年老照片的发现和解读》中,根据地方耆宿及文史研究人士提供的信息,初步认为是宁德县的养济院(孤老院),当时笔者也认同这个看法。

此后,笔者翻阅了乾隆版《宁德县志》,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根据卷二《建置志》的记载,养济院最早是在县城西门外太尉宫旁,明正德七年(1512)移徙东门外。嘉靖四十二年(1563)重城宁德之时,改建于北门外三元道观之左,并一直沿袭至民国时期。

通过老照片,找到了三进院落的三元观,最后一进是二层阁楼,名曰“玉皇阁”,为邑人林开池所建,见于民国《宁德县志》。在它的左边有一座类似雨廊的建筑,养济院估计就在这个范围内。


重绘的1943年宁德城关平面图

养济院的规模不大,根据乾隆《宁德县志》的记载,万历十四年(1586),知县徐文翰“作屋三间,中为必先堂”,到了乾隆时期,“屋虽仍旧,而旁多增筑”。据地方文史学者陈玉海先生回忆,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孤老院是四间排小庭院,没有围墙,也没用附属建筑,当时只居住着一位女麻风病人。按照他的描述,这个建筑有可能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

而原先认定的“养济院”,实际是清末小东门王祖添家族所建造的“白岩下书院”,这座书院专供王氏家族子弟读书进修之用。书院正后面的这座山峰,当地人称为“白岩”,书院所在形如“覆地莲花”,是一处风水佳穴,俗称“莲花墩”,土人还有“莲花上,白岩下。谁人寻得着,文章压天下”的说法。它的位置在今天蕉北荔枝坪路,老行署正后面,已经开辟为田园,没有留下任何的人工建筑遗迹。

白岩下书院为王祖添高祖太学生王丽园所造。王丽园原籍福清,熟读诗书,对堪舆学颇有研究,他根据土人流传的说法,购置白岩下山地,建造了一座两百多平方米的书斋,作为家族的私塾。到了王祖添这一辈,又将书院拓展至四百多平方米,并买下了周边的水田,作为书院的办学经费。通过老照片来看,王氏书院依山而建,所留空地较多,其中培植花木,是典型的园林式建筑。

据笔者已故的舅父回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因宁德地区行政公署成立,白岩下山地被征用为行署建设用地。当时的王氏书院只剩下两堵山墙(宁德方言称为“ 墙”),原先种植的那些观赏树木也被附近居民承包砍伐,其中有黄弹、荔枝、橄榄,都有三五十年的树龄,可惜被砍伐一光,充作了烧饭的柴火。  □ 陈仕玲

返回首页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