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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迅:蛎包劼饼

2021-07-23 08:33:37 三都澳侨报

记不起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处乡土对于一个人的意义,很多时候,仅仅是因为那里有他念念于怀的风味。”也许,在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最难忘的就是家乡的食物,那是来自味蕾的美好记忆。

前一段时间,看了一个朋友的文章《最忆少时鱼露香》。文中对用鱼露烹制出各种菜肴的生动描写,但凡有此“吃历”的人,概莫能挡得住文中色、香、味的笔诱,闭上眼睛,鱼露的甘滋就会溢涌在口,回味咂咂。作为调料的家乡鱼露尚且如此,街头巷尾的家乡小吃,何尝又不是这样?比如,家乡的蛎包劼饼。

蛎包劼饼,是闽东传统的小吃。这四个字读起来,有蛎子和饼在相互挤对的意思。如果是外地人初次看到这句话,估计不少人都会在心里犯嘀咕:一个是蛎子,一个是饼,就像相声大师侯宝林说的关公战秦琼段子,这都哪是哪,掐得起来吗?

不过,闽东人用方言一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起初,我对这话有过误听,我一直读着“蛎包夹饼”。后来一位研究闽东民俗的老师告诉我,不是“夹”,是“劼”,“劼”字在闽东方言里与“夹”字是谐音,有“使劲挤”的意思。再转念一想,确实这个饶有趣味的“劼”字更趋同事实,贴切又生动。那被剖开的饼似断非断,留给蛎包的仅是一条夹缝,蛎包如果不努力地“劼”进去,何来“向死而生”。

我最早吃的蛎包劼饼在福安城关。小时候家住原专署机关大院,出门往东不远就是那时福安城关最热闹的下百货十字路口。路口有许多店铺,卖烟酒的、卖酱菜的……但占据路面的除了卖肉的木架台子,最显眼的还属油炸蛎包的铁皮炉子,而且多在光饼铺前摆放着。当然,不论在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找不到那油炸蛎包的摊子,因为那空气中飘荡着油炸出的海蛎子味总会让你闻香而去。

那时候,油炸蛎包的铁皮炉子是用泥灰砌成的,又重又笨。烧的是劈柴,碰上没干透的,炸起蛎包来,整个摊子前烟熏火燎,为了吃到蛎包,常常等得人是脸青鼻孔黑。

炸蛎包的姆婶很是泰然,套着个补丁围裙站在炉子前,划根火柴点燃茅草,再在茅草上添上劈柴,然后坐在小凳上,拿起竹子做成的吹火筒,一口一口地吹着。有时从炉子里蹿出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地溅在她脸上,她也不为之所动。看着火越烧越旺,这才站了起来,从边上端起一口大铁锅放了上去,倒上菜油,等待着一锅油的烧热。

油炸蛎包用的食材比较简单。包浆,用泡软的米磨成糊状。传统的里馅就是萝卜丝、海蛎子和小葱花三种。萝卜丝在这之前用盐腌渍过,充分入味后,滤去其中生涩的水分,切成碎段。至于在馅里要不要滴上几滴香油,或者鱼露,加不加花生仁,都从未被正式定义过。

等到锅里的油烧热了七八成,只见撩起围裙的姆婶在上面擦了擦手,拿起炸蛎包的勺子。先在勺子里摊上一层薄薄的米浆,再依次在米浆上放入萝卜丝、葱花,海蛎子较萝卜丝要贵了许多,姆婶自然是节省地放。一般的买主就放三四粒,要是老顾客和熟识的买主就多放几粒,最后再在放好的馅上抹上一层浆,放入油锅。

当米浆裹好的蛎包遇上烧热的菜油,刹那间在油锅里炸响开来。用不了多久,沉底的蛎包浮上了油面,随着姆婶不断地翻覆,原本粉白的蛎包变得羞赧,慢慢地表层结出的淡黄焦壳也酥脆了起来。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好,解决一日三餐的温饱不算大问题,但如果想要一块蛎包劼饼当零食吃,那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了,只有在一些节假日,孩子们才会有如此的口福。可小孩毕竟都心馋,想吃蛎包劼饼的欲望有时很固执,也很紧迫。为了“杀馋”,储蓄罐里平时攒的零花钱生生地被掏个精光。

等钱攥在手里,心情立刻变得亢奋,飞似的来到姆婶摊前,软磨硬缠着姆婶多加一粒海蛎子。看着那蛎包下锅,就在炉子边上望眼欲穿地等着,还没等蛎包滤干油,也顾不上烫,抓起蛎包就往光饼铺窜去……

不瞒你说,那时还小,吃过蛎包劼饼,除了“好吃”这一笼统的赞美外,别的什么味就说不上来了。而真正品出味,是十几年后,地委机关迁至宁德(现在蕉城)的那段时间。

那时蕉城的街面不大,印象里就两条街,一条是八一五中路,另一条就是小东门。小东门街虽小,但人流熙攘,许多本地小吃都在那里呈现。鱼丸、肉丸、酸菜粉、芋头面,自然也少不了油炸蛎包。蕉城的蛎包劼饼,食材上与福安的没什么区别,所不同的是,小摊上常常卖的是已经劼好的蛎包劼饼,但它也是我真正“吃懂”的蛎包劼饼。

蛎包劼饼的“出圈”,得益于蛎包和光饼的相遇。光饼从来都不是这道小吃的主角,虽说“地位”不重要,却一定要新鲜,最好是刚出炉的,若不是,起码也要保持一定的脆香度,否则就失去了“灵魂伴侣”的光环。而蛎饼的胜出,又取决于它裹挟着的萝卜丝、海蛎子、葱花和它披着的那层碳水化合物。只有萝卜丝的清甜、海蛎子的鲜腥和葱花的辛香,在经历油温的物理反应,等待米浆镀上一层金黄后,才能搭配出那独出一味的经典。入口的瞬间,外脆里嫩,香气冲鼻,一不留神,海蛎子那饱满新鲜、肥美爽滑的汤汁就会顺着嘴角流下。

然而,吃懂归吃懂,面对齿颊间香气四溢的蛎包劼饼,脑子里的语言系统似乎已经“死机”,大快朵颐之余,留给蛎包劼饼“油嘴滑舌”的赞誉,竟然还是儿时那句最原始、最本真的话:好吃!

当油炸食品被归列高热量、高胆固醇的食品后,很多人如今已疏远了蛎包劼饼。不说别人,现在的我吃还是不吃蛎包劼饼,已被理性支配。尽管这样,走在蕉城的街上,看到油炸蛎包,仍然抑制不住冲动,忍不住要回头望几眼,总感觉摊子前站着的,仍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位给我多加一颗海蛎子的姆婶。  □ 张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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