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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藏在小说内部的软物质

2021-09-15 09:05:30 三都澳侨报

为了避免说教嫌疑,我先从生活的一个小例子说起。今年,我在清理客厅的仿古木椅时,突然想到,懂得修补的木匠才是好木匠。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令我自己窃喜几分。因为,当初为了显摆文化底蕴,从网上买了仿宋代的木椅子,不过没想到一年半载,靠背与座椅开始松动,但总不能老依靠墙壁顶着。于是,去请教小区的一位木匠。他看后,说,这木椅虽然按榫卯结构制作,但衔接中因为木头自身缺乏韧性,久而久之,就出现这个问题。也就是说,木质不高档,是一个便宜货。问题虽小,但老是发出吱吱呀呀声,让人不舒服。于是,他找来有韧性的木垫,从中加以改造。木质的韧性,决定了榫卯之间的稳定性。而后,补漆、削末。这说明一个软木梢彻底解决了问题。

还有一个是网上的新闻消息,是关于动车刹车制动技术的问题。据说,让动车安全刹车,关键在于刹车片这个零部件。但生产刹车片至少要考虑两个元素。一是耐高温,二是耐磨。因为,高速运行中,摩擦产生热能,刹车片不仅要承受无数次瞬间升温至1000摄氏度的考验,而且要求不变形不松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一技术,在国际上,德国克若尔公司占据了80%以上的市场。况且,这种刹车片是有运行寿命的,如果完全依赖他人的刹车片,就如同将整个动车的生命托付给他人。当然,可喜的是,我国铁道部和科技部科学技术人员,经过无数次试验,彻底实现国产化。这个行业有句俗语,即:不怕车跑不起来,就怕车停不下来。而让巨大的动车安全停下来,竟然是来自小小的不可或缺的科技软物质。

那么,我们回到小说这个话题,如果把小说比喻成一门技术,在看似庞大的主题构思面前,主题的普及性和细节普及性是一个让作者常常忽略的“软物质”。美国现代文学中最伟大的编辑之一麦克斯威尔·珀金斯,他独具慧眼和孜孜不倦的教诲,“培育了”文坛的许多大咖,如菲茨杰拉德、海明威、伍尔夫。他在给菲茨杰拉德回信中,就作品主题的普及性,明确说,除了要作家在主题上适应大众读者,同时还要求他们在细节上照顾到才能比自己差一些的读者。他强调:“……我完全明白你想表达什么,但我认为不能这样写。即使人们都错了,你也必须尊重那些热情真诚的人。”他还说:“对于书中的讽刺,思想单纯的大多数读者如果没有得到一点帮助,是不会顺理成章看明白的。”

普及性并不是降低艺术标准,其强调的是,表述上要考虑“深入浅出”。据说,当年严歌苓去香港拜访金庸,请教写作的秘籍时,深谙国学底蕴的金庸对她说,一定要写的通俗些,再通俗些。言下之意是,别为难读者。这种写作态度,深深地改变我去思考如何表达主题的写作方式。初写者,甚至是过往者,在主题构思与创作中,往往雄心勃勃,企图立一个巨大又独特的主题,颇有一股“异军突起”的幻想。想法固然好,结果往往难以让读者共鸣。既然写作具有表达与交流的功能,那么,如果仅有表达而隔阂了交流功能,难以抵达读者内心,引起读者共鸣,势必犹如鹤立鸡群。

由此,“浅”,应该成为小说主题表达的一种软物质。除此之外,还不得不谈另一个话题——小说的结构。小说的结构,好比建筑学上的结构学。一个建筑师会不会在当初的设计中,在心里慢慢“长”出的一个造型模样——无限想象,充满无边。这个“弹性”,就是小说的另一极具珍贵的软物质。它,不具象,犹如空灵中的雾。这个话题,我用自己喜欢的著名作家王安忆的话来形容。她说,好的短篇小说就是精灵,它们极具弹性,就像物理范畴中的软物质。它们的活力并不决定于量的多少,而在于内部的结构。

进入一座建筑物,光与影,通风与舒适,甚至人,都成为建筑的一部分。当进入的观光者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空间体验时,它,就成了一件艺术品。正如小说,每一部小说的结构,应该富有弹性,应该勇于生长出一个与众不同、曲径通幽的样子来。那么如何设计出如此弹性的结构呢?王安忆进而引用爱因斯坦一派的一个观点,就是认为理论的最高原则是以“优雅”与否为判别。爱因斯坦解释“优雅”的意见是:尽可能的简单,但却不能再行简化。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物理学上的“优雅”,犹如文学中的诗歌;小说中的“弹性”,犹如“诗”的意境:用有诗意的结构,让小说生长。

约翰·斯坦贝克作为文学大师,为了较真当年较为繁杂而沉重的写作技法,甚至是强调小说主题的深刻等等高深莫测的观点。他以《人鼠之间》长篇小说作了抨击,他通过两个一贫如洗、相依为命的工人——聪明的乔治和智障莱尼两个人物,一矮一高,且将故事发生设计在一个农场,以此演绎出在一个阶级社会中,金钱文明如何损害与破坏底层人的幸福,甚至在戕害他们的生命。

《人鼠之间》甚至有意在开篇之首,描写一个田园诗意的农庄。如此,掀起一股用诗性去揭示宏大主题的写作文风。当然,小说的结尾也重回到开篇的这个田园森林之中,只不过是乔治不得不用枪杀死好友莱尼,如此悲剧与田园画面形成巨大反差。此篇小说不仅成为斯坦贝克的代表作,而且让他斩获诺贝尔文学奖。理论界这样评价这位大师:约翰·斯坦贝克在自己的小说语言中形成了一种交响乐的风格,创造了一种美妙的音乐曲调,来表现作品宏大和崇高的主题,以便教育和愉悦读者。他的小说语言的诗性化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即小说题目的隐喻性、人物口语的形象和哲理性以及叙述语言的诗意性。

这个准确的评价,无疑给了我们一种提示:小说应当从诗中去汲取营养。或者也可以说,正因为,有了弹性,有了诗意,小说的讲述有别于故事。小说也由此获得了自身应有的美学价值。  □ 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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