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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久升:甜蜜的村庄

2022-02-18 09:48:00 三都澳侨报

深秋一到,甜香的气息就弥漫在雁乐溪畔的黄田村。

一条长长的鹅卵石垒就的防洪堤逶迤在溪岸边,数百年的大樟树在冬季里依旧葱茏,阳光下绿影扶疏。新房老屋递次错落的黄田村就在双凤朝阳的山脚下。长堤护住一大片田畴,稻田、菜地,更多的是密不透风的甘蔗林。田地倘露着肌肤沐浴冬日的阳光,甘蔗林却在秋冬日益干燥的风里积蓄着更多的糖分。

宽广的雁乐溪也曾是一条桀骜不驯的河流,常发的洪水裹挟的泥沙丰厚了岸边的土地,土地上出产的甘蔗分外甜美而闻名于四里八乡。紫色外衣的蔗根根粗壮,咬起来脆甜多汁,那是果蔗,市面上最受待见;青绿皮细瘦杆儿,像不受雨露眷顾的,却是含糖量更高的糖蔗。黄田村肇基于六百多年前,由霍童石桥黄鞠后人分支而来,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村庄种蔗的历史,由此衍生的红糖制作技艺也鲜见记载,却土生土长,代代相传。

日头一天天短了,冬至的日子即将来临,分布于河堤水头的榨糖工坊便热火起来。鹅卵石砌成朴拙的工坊,一切都是全新的,却完全再现古法的榨糖手艺。雁乐溪引流出的一条小溪,在墙根外汩汩流着,湍急的水流推动着径长十余尺的水车吱吱呀呀,滚轴带动着石碾,农民们把地里砍回来的糖蔗不断“喂”进石碾的槽缝,浓稠的蔗汁便从石嘴里带着草木的清香流浆出来。

老师傅已早早升起糖灶的炉火,晒干的蔗渣塞进灶膛,熊熊炉火映红了村庄清冷的早晨。五口紧挨在一起如麻将“五饼”状的大锅里已是正在熬煮的蔗汁。70多岁的老师傅黄孝呈手持长柄大勺,时不时搅动着各锅的糖水,看着糖汁的颜色变化适时地从墙角的袋子里抓一把牡蛎灰放进锅里,凭经验调着糖汁的酸碱度。火在烧,水汽在蒸发,蔗汁从第一口锅的青褐,到第二口的黄褐,到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锅,蔗汁越变越少越浓稠,黄褐渐渐递进成了褐黄、焦黄。此时,整个漏窗的工坊里蒸汽弥漫,充溢着蔗糖的香甜。游人们好奇着,询问着,急切地期待着糖浆变身幻化的时刻。老师傅却一言不发,依然气定神闲地拿着长勺逡巡着五口大锅,顺次把糖水从第一口锅舀到第二锅,第二锅舀到第三锅……温度越升越高,锅里的糖水从最初微微的“米筛泡”到“青蛙跳”的涌动,不停地游移聚集。他的目光最后定在了第五口锅——锅里眨动着越来越大的“牛眼泡”,搅动长勺的手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长勺舀起,高高倾斜,一条“黄绸”如泄,糖熬成了!

闷声不发的黄师傅此时一声“起”,散在屋里忙活的伙计们左右闪开,滚烫的糖浆泼洒在早已准备好的细密的席子上。三四个伙计们拿着木质的糖刀,迅速来回不停地搅动,最后摊平糖浆,只等着冷却后分割为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糖饼。此时,若有孩子或游人在旁,伙计们会把备好的一截截洗尽的甘蔗,从糖浆里轻轻滚过,往复两次,瞬间,一个就地取材的“糖槌”就成了伴手的食用玩具。走到哪里,用硬质材器敲敲,糖块便疏落下来。孩子们吃着、玩着,倍感新鲜有趣,却是黄田村人上一代人共有的记忆。

黄田是一个有着近2000人口的村庄,在上一代人的记忆中,冬天一到,村子便分外热闹。田野里,收蔗的人们手起刀落,高高密密的蔗林便露出空旷的一片。收获的甘蔗砍去梢叶,数十根绑扎成捆,两捆成一挑,田埂上、村道上,奔跑着运送甘蔗的人。村子分布着四个制糖作坊,作坊里灶火日夜通明,制糖师傅守着糖锅,几天几夜未能好好睡个整觉。村庄里处处是蔗糖甜蜜的气息,孩子们在人前人后疯跑着,帮助捡拾着甘蔗,更在糖坊里牙祭,那是一年中最忙碌也多么快乐的时光呀……

这样的场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渐行渐远。随着越来越多的青壮年外出打工,各地机器化产糖兴起,数百年的黄田制糖业也在时代的变迁中沉寂了,消隐了,成了多少人黄田人记忆里那一缕挥之不去的乡愁。有回忆,就有唤起,这些年,黄田村乡贤重拾蔗糖技艺,让古法制糖重新绽放在雁乐溪畔,于是,老师傅重抖擞制糖技艺,也有年轻人跟学传承。黄田村委还办起了制糖合作社,让黄田红糖香飘更远。

刚刚收割后的甘蔗林地里,蜜蜂飞来飞去,吮吸着蔗汁流蜜的土地。肥沃的泥土里,埋着蔗根,只等来年,它们又会发出新芽,长成郁郁葱葱的蔗林,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 张久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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