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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玉铃:展旗峰登顶

2022-05-06 10:53:12 三都澳侨报

看见那株小花时,我立刻羞愧得无地自容。它就开在展旗峰山口,小小一簇,只五片叶子三朵花,几乎被陈年落叶所遮蔽。我一眼便望见它,是因为它花形虽简,颜色却极其艳丽。

是自己最爱的紫色,神秘又高贵。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它吸引。女人爱花,出自天性;女人如花,人都如此说,女人便也自以为是。可和眼前这朵花比,身为女人,我竟有了几分惭愧。花儿大大方方展现在我面前,用最本真的色彩,最质朴的模样。而我呢?而我们这些所谓如花的女人们呢?但逢拍照,必用美颜,内心虚荣到无法把自己最真实的面容坦露在世人面前。这样的我们,如此脆弱;这样的我们,该怎样接受衰老路上越来越不堪的自己?这样的我们,又是怎样在那些虚伪的称赞声中,离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的?

最初,我以为吸引我的仅仅只是它的颜色,可很快我便知晓,更多的是它自然天成的不管不顾——它就长在路的中央,路过的人很容易便会踩踏到它。一直认为自己是勇敢之人,可很多时候,一旦觉察到自己的行为和某些当权者的意愿相冲突的时候,即使明知自己是正确的,还是会做出有悖于心的事。我会在心里寻找着无数个理由,以原谅自己的放弃。我怕有些人的翻手为云覆手雨,怕穿小鞋的滋味难捱,怕被孤立成一座四面皆海的小岛。可这株花,它什么都不怕。

不怕一定有它不怕的理由。我抬起头四下张望,立刻便明白了这株花的意图。独只此处,它的目光才不会被两边的崖畔和树木的枝叶所遮挡,既可望见山顶的旖旎风光,又可看到山下城镇的错落有致。

我豁然开朗。人活一世,不就为活出那个有别于他人的自己吗?不就为追求内心的舒坦吗?植物何尝不是如此?勇敢地伸展自己的思想和四肢,放远视线,去追寻自己喜欢的事物,哪怕承受被践踏的危险。

我羡慕起这株花来,留恋和敬仰之心顿起。我被同伴们甩在身后,看他们若隐若现的身影越来越远,如若从前,我定会心慌,而今日,我不急不忙。和同伴们一起攀爬,展旗峰是我们的,我一人独行,展旗峰便是我的。我举起手机拍照,让这株花长久留在我的记忆中,以鞭策和提醒。

第一次看见如此大片的黄色草甸,像汹涌澎湃的河流展现在山腰。风吹在干枯的草叶上,发出呼呼声响,它们足有半米高的身体摇曳在这春日的温暖中。我不由自主抄近道朝那片黄色的“河流”奔去。

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草甸经过冬季的风霜雨雪,愈显衰败,因去年的茂盛,它们都很高,因此而遭受了更多的摧残,几乎全部倒伏在地,可依然在贡献着自己仅剩的一点点营养,几头牛,正悠闲地啃食着它们衰老的身体。

我走近牛儿们,直到它们不能接受我如此靠近。当我伸出手来,它们猛然警觉,后退几步,目光中露出恐惧,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理解它们的恐惧,这距离,也隔开我可能做出伤害它们的事。比如,我摸着它们的牛角拍照,再恶作剧地猛拽两下,以感受牛角的坚硬,或者仅为好玩,就以动物们的疼痛为代价,如果它们忍受了这疼痛,我很可能得寸进尺,跃身翻上牛背,体验一下骑牛的快乐。面对动物们的柔弱,人类总是奉行着弱肉强食的规则,长久用这一理念来安慰自己的恶行。

最终,什么都未发生,因为牛的防范,也因为我对自己行为的约束。在相互无言中,对视了一下,我便匆忙离开,朝更高处攀爬。

再顺山梁东走约一公里,就可彻底征服这座山峰。即将胜利的喜悦充斥了我每一个毛孔,又顺血液传至我的五脏六腑。我喜不自禁,想象自己站在巅顶的情景,纵目远眺,一览众山,风从耳边呼呼掠过,小草,树木,大路,野径,城镇,目之所及,皆是美景。我陶醉在这虚幻里,飘飘然,似乎自己已攀至山顶。我开始蔑视剩下的那一点点路程,不由自主整个松懈下来——从灵魂到身体。正是午后时分,平日此刻,是我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而今天因早起赶路,坐车爬山,此时饥渴相交。看大家坐在草地上休息,我也紧跟着坐了下来。我拿出水喝了两口,被润泽的幸福感顷刻便传遍我的全身;接着,我又从包里掏出吃的,填补自己已不能忍受一点点委屈的肠胃。身下是软如床铺的草甸,吃饱喝足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多的接触到这些柔软。终于,我彻底躺倒,迷迷糊糊中,我睡了过去。

我恍惚中听到同伴们继续前行的脚步声,“咚咚咚”踩在山梁上,像鼓点一般,敲打着我的心脏,可身体的乏困却让我双眼紧闭。朦胧中,我暗暗宽慰自己:再睡十分钟,我年纪轻体力好,加把劲,一定会追上他们的。

我醒来已是半小时之后。我无法说出内心的懊悔,此行,我已彻底失去登上展旗峰顶的机会。我听到同伴们返回的呼喊声,他们边走边唱,歌声在整个山头回荡。可以想象他们此时内心的舒畅。

我拼命抬起头,仰视着近在咫尺的展旗峰。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你离展旗峰顶还有多远的距离?也只有我自己能回答:我离展旗峰顶,只是一个小小的“我”的距离。  □ 吕玉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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