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流入世界著名海港三都澳的霍童溪水，还是穿着一身碧绿的衣裳缓缓地奔流。它前世今生仿佛被两岸树木青翠的汁液染洗，再也无法褪去那极具亲和力的颜色。

汽车沿着霍童溪西岸溯溪而上行驶，穿梭在树林掩盖的绿色中，嚓嚓响的车轮碾碎从树叶间漏下斑驳阳光，车很快地驶过支提山动车站，绿树往后褪去，前方公路两旁村落立刻窜入眼幕，这就是云气村。著名诗人吉狄马加题写村名的石头就昂扬挺立在路边。到了前往诗滩的路口，“中国第一诗滩”高大的路牌很是傲气。还未进诗滩，抬头望去农家屋墙上呈现一幅幅手绘诗墙，令人赏心悦目。“云气风雅颂，诗滩赋比兴” 描绘出乡韵浓郁的山水图画，飘逸在农家屋墙。吉狄马加题写的“云气诗滩 ”，与村居和溪滩交融。我们还没到诗滩，已经陶醉在诗的氛围中，这个以云雾缠绵而得名的村子，诗一般耐人寻味。

走进诗滩，果然名不虚传，扎堆乌溜溜的石头列阵溪边，憨态可掬地迎接到来的人们。清澈的溪水缠绕身边而过，遍布霍童溪石头唯独此处颜色乌黑，以致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传说唐时霍童溪下游西陂塘口要合拢，洞天福地支提山一位神仙赶一群乌猪顺溪而下去助力，在云气溪边歇脚时，得知西陂塘口已合拢，再前往已无意义，就施法将乌猪留在溪边。

“久雨如病醒，逢晴忽眼明。沙平两岸白，风迅一帆轻。垂老无所好，所思在远行。汪伦劳送别，潭水有深情。”这首《乌水踩舟·留别吴君春庭》刻在乌猪滩(也叫乌珠滩)，赋予乌猪滩石诗的生命。此诗是霍童人黄树荣，曾任过孙中山总统府顾问，他与云气村吴炳游友情深厚。1917年9月，黄树荣回家奔丧后，到云气村拜访吴炳游，遗憾的是吴已离世，黄伤感倍至，于是赠诗给吴的次子吴春庭。在黄树荣逝世后，吴春庭将他的诗作刻到乌猪滩石上，表达敬仰之情。刻诗之事传到曾当过知县的霍童人郑宗霖和时任福清县长福安人陈文翰耳里，两人诗兴涌起，各写五绝三首嘱咐吴春庭一道刻到乌石上。乌猪滩诗的背后，站立着生命和友情的故事，犹如溪里的流水万世潺潺流淌。

诗滩在现代人审美的视野中改造提升，显现古朴元素和时代感，相互遥感与呼应。我们顺溪流在一条诗歌林荫道行走，两边竖立着诗歌的牌匾。陆游、唐伯虎和状元余复等蕉城历代名人10首绝句律诗，仿佛穿越一次历史时空，一缕缕弥香留在诗滩。栈桥、亭子、草坪、休憩长椅等犹如一行行诗句贯穿诗滩，步道靠溪那侧立起如出土春笋般乌石，浓缩了诗滩的精华，古人和现代诗人留给人间美妙的诗句，都长到那石头里，经受烈日朗诵和洪水抚摸的考验。全国诗坛赫赫有名的闽东诗群、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汤养宗等人，也带来披着霍童溪霞光的清纯诗句，他的《无言的爱》美丽诗句，已被一粒仰面的乌石揽入怀中，吉狄马加和《诗刊》主编李少君也情有独钟地抛来佳句，发表在坚硬的乌石上，为诗滩站台增光添色。难怪《诗刊》社打造的影响颇大著名诗歌活动品牌“青春回眸·宁德诗会” 选择了“乌猪滩”， 宁德市也在“乌猪滩”举办“森林音乐会”， 把时代与诗歌血脉相关的旋律唱响。

在诗滩边开食杂店女老板告诉我们，诗滩上人气很旺，周末天气好时，来的人很多，连上海写诗的都来啊。

溪滩因诗而红遍天下，诗是一条飘舞在青山绿水之间、蓝天白云之下的彩带，使这片乌石遍布的溪滩成为网红打卡之地。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休息，看着诗滩上慕名而来的不同年龄的游人，他们有的是为诗滩而来的，但许多人不一定为诗而来。在诗韵弥漫的溪滩上，他们围坐在一顶蓝色帐篷下喝饮料吃点心，从脸上泛出愉悦的心情看，他们似乎欣赏着诗外的情景，年轻人架起摄像头，唱着跳着，把那抹青春美丽分享到抖音空间。那些乌黑的石头是小孩们爬来钻去享受童年快乐时光的空间，有的在浅水处弯身戏弄小鱼小虾，顽皮男孩往往坐到乌石上，脸上也荡漾着天生的快乐。

那些真正为诗而来的人，他们很在意乌石上的诗刻，在一块块刻诗的石头前站定，以恭敬谦卑的姿态，一句一个字地看，也有情不自禁地读出声来。看不够的人，就拿出手机或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下照，把优美的诗句带回家去慢慢地欣赏。一位上了年纪的游人，戴的眼镜也许度数不够，以致看诗时几乎把半张脸贴到石头上，有些字句曾被洪水浸泡过，浅灰色的泥土覆盖字句，他不断变换位置和姿势，直到把那模糊的字句看清楚了，脸上流露出一种惬意和满足。

作家鲁克《到了云气村》诗中写道：“如果你在云气诗滩的石头上读到我的诗歌，那是我在人间活过的证明。”吉狄马加感叹道：“云气有着悠久的诗歌文化积淀，在云气，诗歌就流淌在人们的生活与精神意识中。”

我们背着云缝漏下的夕阳碎光，从诗滩返程时，忽然心头飘过“精美的石头会唱歌”的歌声，顿时感觉到乌猪滩的石头也会吟诗。这不，诗滩的乌石在霍童溪的浪花中复活。它春天蓬勃着绿色的生命，夏天喧闹着蛙叫蝉鸣的热情，秋天铺垫着金黄色的诗韵，冬天倾情着翠绿的低吟浅唱。它的使命随着霍童溪之水唱到历史深处，唱到永远。　　□ 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