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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亲情|刘定山:父爱如山

2023-07-05 08:54:54 三都澳侨报

往事如烟,1987年夏天,一个天黑风狂浪高的夜晚,我慈爱的父亲在老家——当年交通十分不便的小渔村与世长辞了。时光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但父亲的音容笑貌始终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父亲的谆谆教诲依然牢牢铭记我的心中。父亲诚实善良、公私分明的人品和工作一丝不苟、为人谦虚礼让的风格对我们子女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父爱如山,回忆父亲养育我们的点点滴滴,永不忘怀。

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小渔村,小孩子读书难,女孩子读书更难,像我这样被送到外地读中学的可就是难上加难。非常感恩开明的父母,含辛茹苦地培养我们六个兄弟姐妹上学读书,不论男孩女孩,一个都没落下。这对当年家庭经济十分拮据,还要顶着一些重男轻女的冷嘲热讽的父母来说,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时候,我们全家一个月只有三四十元收入,遇到开学季,他们还得东借西凑,但再难也没让我们辍学。尤其是我,父亲不仅送我到县城读完初中,还送我到福安一中读完高中,希望我将来能成为一名大学生,虽然遗憾的是,我因体检不合格被拒之考场门外,但是福安一中高中三年的学习,使我走上三尺讲台,从此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成才不忘父母恩,参加工作后,我认真教书育人,以出色的工作和人品为父母争气,也尽其所能孝敬父母,让当年总爱在我父母面前说些风凉话的封建老人折服。

父亲平时话语不多,很少说笑,看上去十分严肃,与性格诙谐开朗、谈笑风生的母亲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他和母亲一样,对子女充满爱与期望,只是方法不同。父亲对子女的爱往往渗透在对我们严格的要求之中。

小时候,父亲定的家规非常严格。他要求孩子举止端正,文明礼让。如: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尤其是一日三餐,不能不端饭碗,不能随便掉饭粒,夹菜不能挑肥拣瘦,如果有客人,好菜一定要等客人夹了才能动筷子;又如:向别人问路时一定要尊称对方,得到别人帮助一定要说“谢谢”等,我们都一一遵守。父亲一生节俭,也要求我们从小不要贪吃零食,尤其不允许我们私自拿店铺里分毫的东西,哪怕是一粒花生、一颗蚕豆、一粒糖果、一个铜板。在自家经营的小杂货店里,父母的要求尚且如此严格,更何况公私合营后父母站的是公家的柜台!我们姐弟严格遵守这些规矩,也正因为如此,有好几年,因为家里住房窄小,商店领导才很放心地让我们一家大小住在与公家商店无法隔开的后间,而每个月底商店盘点,钱物分毫无差,现在想起来,父母真是教子有方啊!

有一件趣事,我们兄弟姐妹一直记忆犹新。大概是1960年暑假,有一天,父亲突然把我们都叫到外婆家的大厅。一看,圆桌上摆着六杯糖开水,桌上还放着一些糖果、花生等零食,这在当年物资十分匮乏的困难时期,我们都觉得眼前一亮,挺惊喜的。父亲让我们都坐下,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他说话。父亲说的话也不多,其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孩子学好三年,学坏三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古训……原来他是用这种形式与我们促膝谈心,告诫我们从小一定要学好,做一个品行端正的人。要在当今,这顶多算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家庭“茶话会”吧,但在当年,父亲的教育方法应该说是比较超前,足见他爱子之心是多么深切,望子成人的用心又是何其良苦!

父亲用心培养我们,还表现在对我们学习方面的严格要求。小时候我们写得不好的作业常被撕了重写,背得不流利的课文得重新再背。整个学生时代我能保持满意的成绩,多亏父亲从小的严要求。我几十年基本不写错别字,就是得益于父亲一次无声的教育。记得那是我刚上初中时,有一次,我写信回家,顺便向舅舅问好。过了几天,我收到父亲的回信,拆开一看,只见父亲在信的末尾写了大大的两个字——“舅”和“鼻”。我寻思着这是为什么,后来才恍然大悟,一定是我在信上把“舅舅”的“舅”字写成“鼻子”的“鼻”字。父亲这一无声的批评使我顿时面红耳赤,而且让我铭记终生。我也从此养成勤查字典、不写错字的好习惯。

我们成年之后相继成家立业,父亲对我们的爱更加深沉。他从不向子女索取什么,总是为子女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我们家只有一小套老房子,为了让两个弟弟成家后都有一间小小的居室,养儿育女,他和母亲宁可在附近租房居住。直到大弟弟盖了新房,小弟弟老房子重建,他们自己才居有定所,安享晚年。我们兄弟姐妹多,父亲有操不完的心:平时哪个孩子生病,他总是四处寻医问药;哪个孩子家里有不顺心的事,他总是愁肠百结,寝食不安!而老人自己长期体弱多病,他却不愿意增加子女负担,全力支持我们安心做好工作。用他最直白的一句话说:“你们拿政府的钱,就要认真为人民做事。”

父亲这样教育我们,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父亲不论是自己开一间小小的杂货店,还是公私合营后被接收到供销社当一名普通的营业员,他都恪守诚信公平等经商道德,热情服务,认真工作,是个有人品的好职员。现在回想起来虽然都是一些小事,但他的言传身教,对我们影响却很深刻。

当年小渔村的供销社经营着渔业生产所需的物资和群众日常生活用品。由于潮水的缘故,渔船出海和归航没有固定的时间,因此,供销社除了白天全天候的营业以外,夜里还要有人在店铺值班,以防渔船夜里出海备货。父亲值班的次数总是比别人多,碰到渔业生产旺季或防汛期,往往一个晚上要被叫醒好几次,父亲不怕辛苦,从无怨言。平时,他站的是布柜,那年头,买布凭布票供应,往往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特别是店里到了新花色的布匹,柜台前总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不管他们买与不买,父亲都得不厌其烦地一匹匹搬上搬下。对他这个身体瘦弱的老人来说,这可是个体力活,有时搬得汗流满面,却也没有卖出几尺布。我们在一旁看了都很心疼。但父亲总是跟我们说,干哪一行都得勤快吃苦,哪有轻轻松松的活等着你干?

父亲办事很守规矩。六十年代物资匮乏,像煤油、肥皂、电池等一些紧俏物品,都是限量供应,他从不随便买回家里,有些亲戚朋友想走“后门”,也遭他婉言拒绝。父亲常说,这些紧缺商品是要保证供应渔船生产和民兵巡逻用的,我怎么能随便出售呢?记得供销社曾经有过几次商品折价卖出和免票供应的事,但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父亲绝不会提前把这些信息告诉家人和亲戚。有一回,店里到了一批放开供应的花布,这对我们多子女家庭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可是我母亲事先一点也不知道,听邻居说后赶到店铺,只剩下一种花色了,她只好扯了一丈多,同时给我做了两件短袖。还有一次,接到沙埕供销社通知,有一批球鞋价格打折,父亲也是严格按规定的时间出售,我们兄弟姐妹一双也没买到。今天回想起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能够做到这样,也真是不容易!

我是长女,参加工作最早。但由于我爱人家在农村,六十年代家里生活贫穷。父亲支持我们赡养年迈的公公,接济生活困难的兄嫂,对娘家父母的照顾我们虽尽其所能,但却微乎其微,父亲非常通情达理,总是宽慰我们来日方长。那时候,我们夫妻分居两地,为了帮助我们减轻经济负担,集中精力做好工作,动员我们把三个幼小的孩子轮流送回家,由我母亲来照顾。我们所寄的抚养费也很有限,孩子要是生病,有时所需的医疗费用还要父母来贴补,花钱不说,还要替我们担惊受怕。记得有一次,七岁的大女儿得了大叶性肺炎,连日高烧不退,父母几夜没有合眼,我弟弟背着四处求医,而我却一点也不知情。直到女儿病愈之后父亲才来信,轻描淡写地告知一遍。至于父母自己生病什么的,更不会让我轻易请假。我还清楚地记得,就是父亲病逝的前几个月,他摔了一跤却一直瞒着我们,还是来宁德出差的老乡告诉我实情,后来父亲怕我担心,特地给我写了封信,叮嘱我一定要等学校放暑假安顿清楚才回家。所幸六月初霞浦有个教育年会,结束时我请了半天假,顺道拐回去看看。那时候父亲的身体已很虚弱,问我能不能在家多住一天,他要包一顿饺子让我尝尝,后来听我说师范校实习生周一就要进校实习(我当时分管学校的教学工作),他还是改变了主意,催我第二天就走,没想到那一天早晨,父亲竟是最后一次站在码头上为我送行。船往沙埕方向开出好远好远了,一个瘦弱的身影还在码头上依稀可见,我眼里噙满了泪水,直到彼此看不见。这是父亲对我多么深沉的爱啊!

那年夏天,学校一放暑假,我便匆匆赶回家了,没想到在父亲的病榻前还没陪伴几天,父亲便悄然去世了。

目睹父亲生命里的最后一天,回想起一年前他来宁德看病的情景,我心里除了撕心裂肺的痛,对父亲的人品也陡增了无限的敬重。

父亲一辈子体弱多病,他是全民职工,按规定看病可以报销一部分医疗费,但他从不敢多花公家的钱,每天固定服用几片镇哮喘的药,自己把一个月的药费控制在几角钱。病逝前一年,因为哮喘加重,好说歹说,才把他动员到宁德看病。二院内科的黄主任一检查,说他的病情已发展为肺源性心脏病,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况且这一回,供销社领导已经给他开好了证明,要他好好医治,可是他一听医生说又要挂瓶,又要输氧,第一句话就说“那不是要花公家很多钱吗?”坚持不肯住院。父亲还说:“输氧是用来抢救年轻人的生命用的,我一个老人输什么氧气?”他还问我:“你懂不懂输一次氧气要花公家多少钱吗?”我确实也说不上来。父亲执意不肯住院,最后只好做个家庭病床,不输氧,不挂瓶,只打针吃药,父亲才勉强答应。他虽然是个老病号,但在农村,一直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治疗,经过半个月的诊治,果然有一定的疗效。我们劝他继续医治,可是他一听说医疗费已经花了280元,就吵着一定要办理出院手续。后来才知道,原来父亲心里早已给自己定了限额,报销的医疗费不能超过300元。我们拗不过他,只好照办,留他在宁德多住一段,边看病边休养。本来他出院后的医疗费还是可以报销一部分的,但是每次开药回来,他总是悄悄地把那些发票一张张撕掉,并一再跟我们说,不能再给单位增加负担了。父亲不肯多花公家的钱,同样也担心我们负担重,不肯让我们给他多买药,他说要再给他买那么多药,他就连病都不看了……父亲这一辈子只挂了半瓶药水,那是临终前的那个傍晚;父亲这一辈子没有输过一次氧气,因为那晚我爱人和几个弟妹冒着狂风巨浪雇船赶到沙埕时,医生说卫生院的氧气筒坏了……如今三十几年过去了,每当我回想起这些,我除了敬重父亲的人品以外,心里还非常遗憾和内疚!

亲爱的父亲母亲,如今可以告慰你们的是,我们兄弟姐妹都已相继迈入花甲、古稀、耄耋老人的行列了!大家依然相亲相爱,相互扶持,手足情深!传承刘氏家族的美德,诚实守信,善良厚道,工作勤奋,而且像你们一样,尊师重教,教子有方,如今五个弟弟妹妹都随着子女进城工作而搬进城关,家家安居乐业,做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还可以告慰父母的是,你们临终前牵挂的那些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如今个个都已成家立业了,多数人当了教师,也有当了干部、医护、工人,个个都爱岗敬业、积极向上、诚实守信,业绩不凡。一句话,都像我们刘氏家族的后代。

更可以告慰父母的是,为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我们以“刘氏欧阳家族”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小小的教育基金会,历时十年,用以弘扬家族美德,鼓励晚辈品学兼优。现在您的曾孙辈已崭露头角,学历在不断提升,从业的面也越来越广,这几年,年轻的法官、工程师、会计师、研究生、博士生脱颖而出,为家族的发展更是锦上添花,刘氏家族一代更比一代强!  □ 刘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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