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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九贝路

2023-08-11 08:45:07 三都澳侨报

桃花艳红,油菜花金黄,满山的茶树绽放新绿。正是一年春好处,我们来到蕉城母亲河——霍童溪之畔,这里的山水展现出一派明媚秀色。通往蕉城西部腹地的九贝公路,就是从这里的九都镇出发,在九都、霍童、洋中、虎贝的广袤山地上千回百转后,最终到达虎贝镇区。这片山高壑深行路难的蕉城“西伯利亚”,2016年终于修通了全长39.5公里的公路,让深山僻地与沿海平原牵起手来。

这是一条通往丛山深处的路,也是一条走进老区村落的路。八十多年前,就在这条公路沿线人烟稀少的群山峻岭间,活跃着红军游击健儿,他们机动灵活,四处伏击,打土豪,分田地,声震四方,这一带成了闽东土地革命最红火的区域之一。战火中的深山密林走出了一批优秀人才,这里成长起了一支新四军铁军,不仅声震八闽大地,还享誉苏南沙家浜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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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弯曲的山路,在幽篁密林护卫的山地中穿行一段时间后,隐约可见茂密的阔叶林缝隙间露出一角金色屋檐,下车走近一看,才看见门楼上写着“天下第一山”几个大字。循路前行,豁然开朗,一座雄伟壮观的寺庙建筑群展现眼前:这深山密林所藏的寺庙就是远近闻名的支提寺。

支提,在梵语中乃“佛生处”之意,谓“聚集福德”之地,因佛教经典《华严经》记载而得名。《华严经》载曰:“东南方有处,名支提山,从昔已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现有菩萨名曰天冠,与其眷属诸菩萨众一千人俱,曾在其中而演说法。”这座建于宋开宝四年(971)的寺庙,位于当年天冠菩萨道场支提山之中心,故名。它曾与我国四大佛教名山齐名,故有“不到支提不为僧”之说。历代僧侣多云游此寺。如今寺里还珍存有“四大国宝”:千叶莲花毗卢遮那佛像、千尊天冠菩萨铁像、全藏经书、御赐紫衣。

支提山的风光与支提寺的名气,吸引着历代许多文人骚客纷至沓来,留下吟咏诗文200多篇。宋之陆游,明之叶向高、林聪,以及谢肇淛、曹学佺、徐勃、林懋和陈鸣鹤等名士诗人都在支提留下足迹和诗文。曾任宁德主簿的陆放翁诗云:“欲识天冠真面目,鸟啼狼啸总知音。”道出了当年这里生态环境的自然与荒僻。

古往今来,支提山一直游人不绝。不过古人上山多为欣赏山野风光与拜佛焚香。今人上山更多的是瞻仰寺前的纪念碑、纪念亭、纪念园,了解那段在闽东历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情。

那是1934年9月30日,闽东人民的武装力量——中国工农红军闽东独立师,在这座千年古刹宣布成立。师长冯品泰,政委叶飞,副师长赖金标,政治部主任叶秀蕃。下辖三个团,有一千多人众。


支提山

这天,政委叶飞站在石阶上,面对这一千多名身强力壮、精神抖擞的红军指战员,心潮澎湃,思绪翻腾,两年来,在闽东开展武装斗争的桩桩往事,顿时浮上心头,展现眼前:

1932年8月,为加强对闽东地区武装斗争的指导,年仅18岁的自己受中共福州中心市委派遣,以市委特派身份来闽东巡视工作,并参加福安中心县委领导,创建闽东苏区。

9月,陶铸指导发动了“兰田暴动”,打响福安武装斗争第一枪,缴获了反动民团18支步枪和一把军号。

1933年2月,在宁德与颜阿兰一起,秘密组织一支工农自卫队,30多人,七支长短枪,发动了“霍童暴动”, 袭击民团团部,缴枪26支,打响了宁德工农武装的枪声。后又一鼓作气,接连袭击了洋中、赤溪等地民团,缴获长短枪80支,队伍扩大到100多人。这支队伍于是就改编为工农游击第三支队。

10月,又与曾志、任铁锋等人一起发动了“甘棠暴动”,参加暴动的100多人整编为“闽东工农游击第五支队”,任铁锋任队长,自己任政委。

1934年1月1日,与马立峰、詹如柏等人一起率领闽东北工农游击第一、第五支队和红带会三四千人向赛岐进发,摧毁了赛岐的反动政权,缴获了民团枪支83支和大批财物。

此时,闽东革命委员会成立,枪杆子里出政权!

也就在此时,中心县委认识到,分散的小型游击武装,已不能适应创建苏维埃斗争的需要,决定把工农游击第一、第五支队编为一个连,加上寿宁红带会一个连,成立闽东工农红军独立团,300多人,180多支枪,任铁锋任团长,自己任政委;不久,连江的游击第十三支队也充实人员,成立了闽东工农红军第十六团,拥有200多人。

1934年8月,由军团长寻淮洲、政委乐少华、参谋长粟裕、政治部主任刘英率领的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途经宁德。自己与詹如柏率闽东独立二团赶到赤溪阳谷村与先遣队会师,寻淮洲对闽东工作表示赞许,并提出,闽东的党政工作已有统一领导,应该建立一支主力部队。这话很有道理,一直记在心里。

随后,特委就开始筹划成立一支主力部队。9月以来,连江的独立十三团、福安的独立二团和寿宁的独立营陆续开到支提山,加上北上抗日先遣队离开闽东后留下的100多名伤病员和200多支枪,这才有了今天的独立师。一兵一卒、一枪一弹,都来之不易啊!

此时,叶飞还想起在闽东这两年时间里,经历的三次险情,好在人民群众的及时救援,才化险为夷,活了下来。第一次是在福安南溪村开会,与几位党组织领导人一起被敌人抓走,幸好县委同志组织九家具保,花巨款保释回来。可当敌人知道几个人的身份后,抓不到我们,却牺牲了带头具保的优秀女党员施脓禄;第二次是在福安狮子头客栈,被敌人子弹击中头部,血流如注,倒在楼板上。敌人见还没死,又连补三枪,其中一枪打在手臂,一枪打中左胸,幸好党员和群众及时抢救治疗才逐步恢复;第三次是接到福州中心市委代理书记陈之枢通知,要自己到福州,因不知是计,即刻从福安启程前往。途经三都澳过夜时,从地下党员丁立三处获悉陈已叛变的消息,才立马返回,避免了上当被捕。这支队伍不容易,革命也不容易啊!叶飞深有感触。

几十年后,叶飞在回忆这些事情时,无限感慨地说:“在这困难的日子里,闽东的群众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我们,特别是少数民族,对我们没有一些隔膜,把我们当自己人,成了我们的依靠。”

闽东独立师在支提寺成立后,即向咸村、周宁挺进,在半个月内,消灭民团数股,缴枪二百余支,开辟了周宁、寿宁、政和边界的新苏区。闽东苏区在一年的鼎盛时间里,除县城和少数村镇外,广大农村几乎全部成为革命根据地,苏区面积达一万一千多平方公里,人口接近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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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支提寺,沿九贝公路前行三公里,转入一个山坳里,就到了桃花溪村。这个二百来户的村子,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桃花成片,竹林茂密,山里山外植被丰厚。虽地处僻地,却有独特风光。这里的天冠菩萨说法台,高耸的巨岩上展示一方平顶,古人在顶上说法,神奇、玄妙。古自有之的“桃花溪八景”:耸天峰、天际湖、九曲窝、天然虎、锦鲤峰、黄霞洞、大士 严 、笔架山,气势磅礴,可望难及,尤其引人入胜。

由于地处四个乡镇交汇点,有山路可通四地,便于进退,在三年游击战争艰苦年代里,这里是红军常住的一个村庄。叶飞后来回忆说:“三年游击战争时期,宁屏古办事处在这片区域内共建立了几块大小依托地,其中就包括宁德的梅坑及桃花溪地区。那里是党和红军值得完全信赖的红色堡垒,是为党和红军遮风挡雨的屏障,是休息歇脚补充能量的‘加油站’,那里的人民群众不怕牺牲,支持革命,为闽东革命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走进村里,可见红军当年留下的遗迹,叶飞、阮英平住所,红军会场、练兵场、住地及红军井、红军医院等均完好保留。如今村里建起了独立师成立纪念馆、纪念亭、革命展室。纪念亭的柱联上写着:“一千三百将士南征北战成劲旅,八十五年风雨铁马金戈证初心”,昔时的红军根据地,今天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当年,桃花溪一带与外界建立了一条秘密通线,从福州、三都沿海地区购买的药品、日用品源源不断地运进来。在这一带广阔山地间还建有修枪厂、军服厂,以及红军医院、仓库等。叶飞曾在村里一座土墙旧厝里来来去去住过多年。我们看到,在叶飞卧室边上有一条20多阶的长形木梯斜卧着通向楼上,楼梯下那狭窄、晦暗的空间,即使白天也很难看清五指。当地老人告诉我们,当年叶飞养伤,为防被敌人发现,就是隐蔽在这阴暗的楼梯下。古朴陈旧的陈氏祠堂,就是当年闽东红军独立师北上抗日前 的 集结地。这支队伍就是在这祠堂前的空地上进行点编,宣布成立国民革命军福建抗日游击第二支队。1937年11月,党中央派遣八路军汉口办事处主任顾玉良到福建,在这里找到叶飞所部,传达了党中央关于把南方游击队伍编为新四军北上抗日的指示后,这支队伍移师虎贝石堂,屏南棠口、双溪集训,然后正式改编为新四军三支队六团,奔赴抗日前线。


桃花溪村全貌

抗日战争时期,桃花溪的党组织和游击队进一步恢复发展。1947年春,党中央派阮英平从前线回福建,阮英平以桃花溪为依托,发动群众投入解放战争。在桃花溪举办培训班,培训了一批革命骨干,还办起了合作社,帮助群众克服困难,走上生产自救道路,桃花溪赢得了“十八年红旗不倒”的称誉。

在战火纷飞的岁月,桃花溪根据地是受国民党反动派摧残最严重的地区这一。敌人先后多次进村“围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全村有126人参加革命,被惨杀34人。被烧毁民房27座,有7个自然村被摧残成“无人村”。桃花溪人民用生命和鲜血谱写了闽东革命的光辉一章。

从这里集结走出去的这支三支队六团红军队伍,在叶飞、阮英平率领下,经历了东进苏南茅山、夜袭浒墅关火车站、火烧上海虹桥机场,以及车桥战役等大小数十次与日寇作战;在解放战争中,参加孟良崮 、淮海战役等上百次战斗。陈毅司令员于1939年5月在《献给良团(六团)全体同志的信》中说:“良团(六团)的艰苦作风,是本军中最突出的。回想在去年冬天,大家不发用费,用茶叶当烟吃,用烂棉絮包脚当鞋穿,每天吃两餐,甚至无菜吃,吃光饭。而且你们能做到逃兵很少,能继续争取战斗胜利,维持模范纪律,这是我军优良传统的保持和发扬。这是我良团的特色,可做本军的模范。这在江南人民中都称赞你们这一点。我要全军同志来学习你们这种精神,号召你们继续发扬这种精神。”

这支部队中的一些伤病员曾在阳澄湖一带养伤,这“芦荡火种”成了后来京剧《沙家浜》的生活原型。上海沙家浜部队历史研究会会长刘石安说:“虽然36个伤病员是在沙家浜养伤,但是他们的根呢,大部分是在福建宁德。所以我们讲,要寻根要寻缘。宁德和沙家浜结合起来,就是为我们革命战争孕育了一支火种。”

3

出桃花溪村,沿幽静的山路继续前行约20分钟车程,便到了辟支岩景区。山谷间,一边是巍然耸立的百丈岩山峰,一边是壁上多洞的辟支岩岩窟。岩下建有古寺。离寺不远处还有常年岩水从高处散落如帘飘飞的“珍珠帘”。辟支为印度语译音,意为独觉、缘觉,独行,独善。由于山高壑深,古木丛生,这一带“岩最幽深,相连十余里,多虎狼怪异。”僧人曾赋诗曰:“洞古悬猿啸,花闲白鹿眠。”沿辟支岩往西北再攀上一道岭,便是岩窟藏古寺的那罗寺。志书载曰:那罗寺“石窟高于百寻,深广五十丈,上方若凿,下平如镜,群峰插汉,北涧崩流,别一乾坤,非复人世。”这一带深山密林,自古就是人们探幽揽胜之地。

百丈岩下,近年新建了一座纪念亭,亭中立有叶飞副委员长题写的“百丈英风”四个大字的纪念碑,碑文背面的文字简要记述了当年发生在这里的百丈岩九壮士的故事。

此处凭栏,可见青山间一方名曰“香水海”的碧湖,在夕阳下闪着波光,那就是远近闻名的香水海湖泊。虎贝镇区就坐落在湖边,昔日荒野山村,如今是新楼林立,商铺比肩,一个欣欣向荣的繁荣集镇。为让我们详细了解九壮士故事,虎贝镇的同志带我们走进故事的发生地东源村。这里的九壮士纪念馆的图文和实物为我们讲述了发生在八十多年前英雄舍身为国的故事。

1936年9月,闽东特委委员、组织部长阮英平率领闽东工农红军第三纵队一百二十多人,从连罗一带山区转战到宁德,部队驻扎在虎贝东源村。一天中午,突然几声“啪!啪!”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山谷,正准备吃饭的红军游击队,接到哨兵报警:国民党保安大队从虎见桥头方向悄悄向我驻地包袭过来。


支提山

军情紧急。阮英平立即召集纵队政委缪英弟、纵队长沈冠国、参谋长黄培松分析敌情后,部队迅速向东源村后门峭壁陡立、谷深林茂的百丈岩山上撤退。从桃花溪方向又有一支敌军向我军迎面逼来。原来,敌人探知我军驻地后,以三个连的兵力,分别从桥头、桃花溪、林口三个方向迅速包抄过来,妄图将我红军游击队一网打尽。

三个方向的敌人以猛烈的火力向我军步步逼近,阮英平指挥战士们与敌人展开殊死拼搏。占据有利地形的敌军在机枪的掩护下,发动了一次又一次进攻。由于敌我力量悬殊,红军不得不向百丈岩方向且战且退。

当我部队撤到百丈岩山下的小山包时,敌人蜂拥而至,形势万分危急。阮英平当机立断,命令缪英弟率领一支队伍阻击桃花溪方向的来敌,并火速抢占百丈岩顶峰的制高点,命令沈冠国率领一支队伍阻击桥头方向的来敌,自已则率领纵队部和另一支队伍迎击林口方向的敌人。

当缪英弟率部队靠近百丈岩时,突然从岩顶射下密集的子弹。几位战士当即中弹倒下,部队被敌人的火力压在山岩下,难以突进。原来,敌人在百丈岩已设下“口袋”,率先抢占了制高点,妄图截断我军的退路。

危急中,缪英弟命令支队长阮吴近带上二十多位战士迅速抢占百丈岩上方的制高点,以便居高临下,牵制敌人,掩护纵队撤退。

阮吴近接令,大吼一声:“同志们,跟我上!”二十多名战士个个似猛虎从岩石上“霍”地跃起,迎着弹雨向岩顶冲去,向敌阵地猛扑。敌我双方在岩顶一块窄小的坡地上展开殊死拼博,红军战士越战越勇,子弹打尽了,便插上刺刀与敌人肉搏,用枪托猛砸敌人脑袋;有的紧紧掐住敌人的脖子,致敌毙命;有的咬住敌人的手脚,抱住敌人滚下悬崖……终因寡不敌众,仅剩下阮吴近等九名战士,被敌人逼退到百丈岩的悬崖边。

见红军战士无路可退,敌人大声喊道:“抓活的!抓活的!”便蜂拥而上,步步逼近。九位红军战士身临悬崖,巍然挺立,他们毅然砸烂枪支,抛向深谷,高呼着:“红军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纵身一跃,跳下百丈深崖。

壮士的铿锵豪言回荡山谷,英雄的舍身壮举威震寰宇!

九壮上用生命阻止了敌人的突袭,掩护了部队主力的顺利撤退,谱写了一曲气贯长虹的英雄赞歌!

让我们记住英雄的名字,他们是:

阮吴近 周宁玛坑人,牺牲时23岁;

冯廷育 蕉城洋中人,牺牲时34岁;

余深德 蕉城九都人,牺牲时23岁;

高细瑶 蕉城九都人,牺牲时20岁;

谢兆量 蕉城九都人,牺牲时19岁;

何帮灿 周宁礼门人,牺牲时年龄不详。

还有3名,至今仍不知其姓名,真正的无名英雄。

这个土地革命时期的“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雄壮举,感天动地,当年,东源村的百姓就在百丈岩下的战士跳崖处立了块无字碑,村民砍柴、放羊时悄悄地烧炷香,表示悼念。如今,在百丈岩的巨岩上刻写着叶飞副委员长“百丈英风”的大字,让英雄的壮举为世人知晓,也寄托着人们对英雄的永远缅怀!

漫漫九贝路,看不尽的山地风光,读不完的革命故事。走一回九贝路,眼里看了绿,心中装满了红。  □ 林思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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