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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小吃|余新锋:想念一碗面

2023-09-20 08:43:00 三都澳侨报

这面,是一碗芋头做成的面,而且还是一碗炒出来的芋头面。

在古田城乡,用芋泥混合淀粉刨成一条条胖乎乎的面条,加入芹菜、葱蒜、肉丝,煮成一锅香气扑鼻的芋头面,是很常见的。但是,唯独在卓洋乡,人们把芋头面炒了吃。不能不说,炒芋头面比起煮芋头面别有风味。

记得大概是在1993年初,我第一次吃到这别具风味的小吃。从此,它在我身体里源源不断地给了我热量。如今,隔着遥远的时空,我依然怀念它带来的那香醇的感觉。

还有,我也怀念1993年自己那风华正茂的感觉。

那会儿,我才二十六岁。我经常去卓洋,那里有我一大帮朋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里有后来成为我妻子的女朋友。

每周末到卓洋,有时,我们两人去乡政府吃厨师老高做的香喷喷的饭菜。有时,她会和那帮我们共同的朋友,带我去离乡政府不远的店铺里吃一碗炒芋头面。我很享受吃着炒芋头面的那个美味时刻,在等待它上桌的时候,我和朋友们高声谈笑,啤酒在酒杯中快乐地冒泡儿。偶尔我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做的那一锅一锅的煮芋头面……

很难说清煮芋头面这道美食是怎么诞生的。但我知道,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庭主妇们总是尽其所能地把少得可怜的食物做得可口一些,奉献给自己饥肠辘辘的亲人们。于是,当地里的一部分番薯被榨成了一块块洁白的番薯粉之后,母亲们、妻子们就用这些番薯粉混合着蒸熟后剥皮的芋头,一遍遍揉搓,最后在烧开的底汤上,把刨芋头面的“番薯切”(秋收时就是用它来把一个个番薯刨成条条番薯丝,晒成“番薯米”)架在铁锅上,小心又熟练地推出一条条均匀好看的芋头面条(有经验的家庭主妇一定是用手掌根部肉最多的那个部位推,同时她还要注意别让“番薯切”“咬”了自己的手)。它们争先恐后地跃入锅中,在蒸腾的热气和香味中与肉丝、葱蒜等交融一起,农妇们这时就用锅铲轻轻搅动几次,避免面条粘连……不一会儿,一大锅极其鲜美可口,色香味俱全的煮芋头面就大功告成,闪亮登场,并迅疾被嘴馋的人们吞入肚子之中。

但我没有亲眼见到卓洋的厨师炒芋头面的过程。我猜想他多半是把葱蒜、五花肉、花蛤先炒熟了,再倒入经过处理的芋头面大火翻炒几分钟。不然,炒出来的芋头面是不会那么清香美味,又很有弹性的。在我的浮想联翩中,一大盘子的炒芋头面上桌了。无论桌上还摆着什么别的价格更高更加美味的菜肴,我们这些年轻人几乎都是第一时间站起来,用勺子往自己的碗里装上满满的一碗芋头面。有时,三下五除二吃光一盘之后,我们还会让老板再炒一盘端上来……这样的日子延续了三年左右,那年十月,妻子调到县里工作,我也就告别了不时有炒芋头面散发着清香的日子了。

十几年后的一天,我和朋友去宁德回来,在半路上随口聊起卓洋的炒芋头面好吃。朋友善解人意地让车子拐到了卓洋那家我以前常去的酒店,跟老板说我要吃他炒的芋头面,老板答应了。但我们在二楼等了半天,女服务员才把芋头面端上来,我一看,说:“你弄错了,我要的是炒芋头面!”服务员下楼,一会儿老板上楼,大声说:“我们很忙,哪有空做炒芋头面!煮芋头面也是一样的。”这话说得我讪讪地,但也因此知道了煮芋头面比炒芋头面要简单不少——至少,时间要缩短些吧?

就这样,我心心念念的卓洋炒芋头面愣是没有吃着。虽然我回到了卓洋,甚至还来到了十几年前经常光顾的那家酒店……

返回县城的路上,看着路旁的田野和村庄,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莫大的伤感。多年之后,这条曾经非常熟悉的土路会不会被改道甚至被抛弃?多年之后,我们那有关青春、激情、啤酒和芋头面的记忆田园,会不会也变得荒凉一片?

自此,对炒芋头面的思念之情更甚。

我明白,这舌尖上的美味背后,有我消失不见的青春岁月,和无处安放的怀旧情绪与迷惘惆怅。

前不久,跟黄祖樑等几位文友去卓洋采葡萄。祖樑先生是卓洋人,热情健谈,所以,在离卓洋中学不远的一家饭店里吃午饭时,我忍不住问他:“卓洋的炒芋头面很有特色,也很好吃,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吃到了。不知道这家饭店会不会做?”他马上从包厢走出去,一会儿回来笑嘻嘻地告诉我:“会做,我已经交代了,一会儿你就会吃到。”

可惜,炒芋头面是在我们大家快吃完桌上丰盛菜肴时才端上桌的。满满的一盘,似曾相识,却似乎不是旧时模样。一个朋友打趣说:“这是你最想吃的,你要吃两三碗。”

我笑着说:“没问题!”然后站起来,盛了满满的一碗,慢慢地开始咀嚼,吞咽。

我不得不承认,它挺美味,但跟我二十多年前留在记忆里的感觉还是有所不同。我努力吞咽,想一会儿再吃一碗,但最终,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自己的肚子已经被各种食物和可乐撑得滚圆。我只能遗憾地看着那个盘子,那上面,还剩下大半盘我渴望已久的卓洋炒芋头面!

我在无限的感触中明白了:我的大胃同志跟我的大脑一样,也是有记忆的。它牢牢记住了自己年轻时容纳那时的炒芋头面的感觉呢。

在卓洋故地重游、享用炒芋头面的日子一眨眼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月。那天的场景渐渐模糊,我越来越容易想起的反而是王菲唱过的那首由香港著名词人林夕写词的歌曲《笑忘书》,和其中振聋发聩的一句歌词:“时间是怎样爬过了我皮肤,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时间是怎样爬过了我皮肤?似乎如今的我自己还不太清楚。

但自己终于恍然大悟:胸腔里的那颗心早已不是二十五年前的那颗年轻的心,又怎么能奢望日渐迟钝的味蕾能和情感相连,感受到记忆中那份年轻时的甘甜呢?

我们早已回不去那年那天那时候!

我决定放下执念,从此,不再想念那碗陪伴了我年轻岁月的炒芋头面,连同记忆中的年轻……

虽然那真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时光,但是抱歉,我对一碗面的想念就此戛然而止。  □ 余新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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