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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滋味|王致茂:一碗米粉

2024-05-22 09:37:18 三都澳侨报

近日偶感风寒,下班回家,本欲吃点感冒药,忽然想起小时候,每当感冒,也不管风寒风热,母亲总是煮上一碗米粉,调入一勺辣椒粉或胡椒粉,趁热吃下,名为发汗。便如法炮制,吃完早早睡下,捂被发汗,次日晨起,果然有效。

小时候,家里的主食多以地瓜米或地瓜米与大米混合为主,纯大米饭被昵称为“白白饭”,一年中也是极少吃到的。把大米加工成的米粉,自然属于高级食品。那时候总盼着过年过节快点到,或盼着家里来客人能沾点光。实在没盼头了,就希望自己生点病,那样保证能吃上辣味的米粉。每逢年关,家家户户先将自家的大米泡上,再拿到米粉加工厂排队加工,备足米粉,为过年乃至整个春耕季节之用。记得我家所在的生产队有个米粉加工厂,就设在祖屋与中心小学之间,常年生产加工米粉。米粉厂后来改为牛棚,不知道其前身是不是关牛的牛棚。我和小伙伴经常跑到厂里玩,对整个生产流程了如指掌。当然,我们的兴趣只在米粉机吐出的米粉粿上,米粉粿蒸腾的香气满屋弥漫缭绕,萦回鼻端,令人垂涎欲滴。因是公家的,遇到沾亲带故的师傅,也会抓一小团给我们吃,做个顺水人情。但我们去得经常了,师傅们也会烦,还会把我们当做小偷一样防范。我们有事没事就在厂房门口转悠,不时探头探脑,趁师傅不注意,冲进去抓紧一团米粉粿一溜烟就跑,紧随身后的是一连串的骂声和扔出来的扫把、簸箕。

我父亲当生产队长那阵子,每到夜晚,社员们就集中在我家记工分,遇到工分好的时候,就会煮米粉给社员吃夜宵。有一次,一个社员吃完米粉后摸着滚圆的肚皮,吧唧着嘴说了一句:“我要是当了皇帝,一定要把米粉吃个痛快。”引起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我在霞浦三沙读书时,那是个“交通基本靠走,防寒基本靠抖”的年月。三分钱一小块豆腐酟着酱油就是一天的配饭菜,肚子相当缺油水。天冷时,晚自修下课后饥饿和寒冷让我无法入睡,我们几个同学便用量米的小竹筒盛着三四两的大米,到位于旧车站边上的米粉店换米粉吃。一小碗米粉也没有什么食材配料,只是汤里放了点三沙本地产的鱼露,上面飘了点油花。三沙的鱼露是用海捕的小鱼小虾,或做鱼罐头剔除的鱼头鱼骨,汇集到池子里自然发酵而成,含有美味的天然味素,很能勾起味蕾。一碗热米粉下肚,瞬间满血复活,又可以支撑着我们再读到半夜。店老板还总嘀咕说做你们学生的生意都亏本了。有时我们也想多量些大米去换,可是,半个月回家一趟扛来的大米得匀着吃用。多少年过去了,那种留在口腹中的味道已经深深地植在心田里,承载着我们的少年求学梦。

米粉之所以成为美食,主要取决于它的“伴侣”,即与之配伍的食材。小时候,印象深刻的是,家里熬猪油留下的油渣,或家里食补杀鸡鸭时留下的鸡鸭内脏,加上蒜苗,都是煮米粉的高级配料。年景不好时,我们家除夕夜就吃米粉,只是与平时相比管饱管够。中国民间待客热情厚道,米粉自是待客佳肴,平时自己舍不得食用的食材都留着待客用。或是家中来客,或是家里做事请师傅,这时用的配料食材是最丰盛的。主人家用当地叫“龙缸”的大瓷碗装上满满的地瓜粉扣或大米粉扣,粉扣上再一层层叠着海蛎、虾等海鲜,还有荷包蛋、五花肉等多数家庭年节还未必能吃得上的美味佳肴。主人一再盛情劝吃,客人一面嘴上应承着,一面只把粉扣吃下,留下配料食材。客人离开后,主人也不舍得吃,便把肉类收起再腌制或晾干,留待接待下一批客人。遇到交情深的,或主人家家境好的,客人会把点心全吃光,抹抹嘴朝主人说句:全吃光了哈!主客便一起哈哈大笑。

闽东有山有海,不同的配料食材也造就了海边和山区米粉不同的风味。霞浦等沿海地区以海鲜米粉为特色,霞浦以它拥有全国最长的海岸线成为海鲜大县,大小海鲜皆可成为米粉伴侣,受众最广,并不断吸引着来自各地的“吃货”们前来。我每到屏南总喜欢点份泥鳅粉(芋头面),屏南泥鳅粉是配以泥鳅和糯米红酒糟,色香味俱全,据说冬春食之,有暖身益气之效。宁德本地也有海鲜米粉,但我印象最深的是洋中镇以本地红酒糟姜拌粗条的米粉,软糯粘口,兼有驱寒利湿功效。城区有肉菜粉,以猪五花肉切成肉末,先调味煮熟装盆备用,待米粉捞起后舀进一勺,再拌上几根青菜,简单又美味,只是味道太重,当夜宵则偏咸。遍布于大街小巷的牛肉水粉店,市民也会经常光顾,老板会切几片筋道十足的牛肉放入水粉中。柘荣、福鼎的牛肉水粉还多加生姜辣椒,适合喜辣的人群;蕉城的则多配以酸菜,微酸微辣适中。

宁德本地许多水粉店就开在店主自己的老宅里,藏于老街边、旧巷中,固守着一段慢时光,散发出浓浓的古早味,在这里尝一碗牛肉水粉,会让你匆匆的脚步缓下来,焦虑的心情松下来。  □ 王致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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