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秀智
21世纪以来，具有英雄叙事风格的谍战剧风生水起，《暗算》《潜伏》《伪装者》《隐秘而伟大》《永不消逝的电波》《风筝》等影视剧，以新的视角和叙事手段塑造了隐蔽战线上谍战英雄的丰富形象，融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于一体。10月1日，20集电视剧《破密》上映，由中央电视台电视剧频道首播。这是一部根据真实历史人物蔡威的真实事迹改编的技侦类谍战剧，首次以影视剧的形式讲述了在“看不见的战场”上，以蔡威为代表的无名英雄们与敌人展开无线电码的隔空激战，决胜于千里之外，为配合红军长征胜利做出巨大贡献的故事，同时，全剧还将我军无线电技侦事业的发展紧密地融于史诗性的红色战事中，为中华人民共和国75周年华诞献上一份赞礼。
在影视作品中，红色题材作为中国历史的文化范式之一，所承载的民族记忆和家国情怀至今影响和塑造着当代人的精神，那么，《破密》这部电视剧如何通过镜头打通观众与历史之间的认知通道，搭建主流价值与大众审美、当代意识与历史精神之间的桥梁，平衡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之间的关系，从历史观照现实的层面上呈现启人心智的艺术向度，引发观众情感共鸣，值得深思与探讨。
蔡威，原名蔡泽鏛，福建宁德人，出身富绅之家，1926年在上海加入中国共产党，隐姓埋名几十年，为加强红军通讯和情报工作建设，为培养情报技术人才做出了巨大贡献，成为红四方面军无线电通讯与技术侦察工作创始人之一。1936年9月22日，年仅29岁的他病逝于长征途中，埋骨他乡，直到49年后才被苦苦寻找的家人确认身份，英魂得以回归故里。1986年，徐向前元帅亲笔题写：“无名英雄蔡威”。蔡威的一生何其短暂，但又何其绚烂！整部剧为了集中塑造蔡威的形象，采用了典型的线性叙事，但从时间维度上进行了艺术化处理，对蔡威的成长轨迹并未完全呈现，反而巧妙地把29年的时间压缩在1923年之后，重点讲述蔡威13年的革命生涯，第一集就把蔡威成婚、宁波三年求学、入狱出狱、上海转学、寻找“中校”、参加电训班等事件交代得清晰明了，塑造了蔡威沉静寡言、爱思考、有数学天赋、对理想信念坚定不移的青年学子形象。
为了避免明显的意识形态色彩，符合主流价值与大众审美，在把握历史真实的前提下，对细节的虚构与雕琢，成为《破密》重要的叙事策略。关于蔡威的纪实类文本目前有《无名英雄蔡威》《蔡威传》《寻剑》等，文中史实均有可靠依据，因此，整部剧遵循“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原则，理直气壮地将历史史实作为构建剧情的核心和线索，从而彰显出历史本身的惊心动魄。但在深入挖掘历史本真，真实还原蔡威一生重要经历的基础上，又遵循人物的性格特点，对人物的生活细节和时代场景进行了合理虚构，比如在上海寻找“中校”这个事件推动了蔡威回归组织的情节，其实是发生在福州，当时的蔡威为了寻找中共福州地委，两次去书店打探，出狱后他到上海同济大学求学，期间苦苦寻找组织，1927年底在法租界的书摊上看到中共中央新出版的《布尔塞维克》，但直到1928年遇到法租界街道中共地下党支部书记张沈川，才终于回归组织。还有在蔡威成长路上，一个个为革命事业前仆后继的同志们：长衫先生、苏卿武、阿六……他们的鲜血让蔡威此后的道路走得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定。通过这样细致的虚构，反而让英雄的形象更加鲜活生动立体，有助于让人们在虚构中感受真实，更好地服务真实事件和真实人物。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相辅相成的叙述策略，不仅增强了观众的参与感与认同感，更是契合了当下社会文化特点和观众心理特点，有助于得到主流意识的认可，扩大生存空间。
《破密》之所以能够引发群众共鸣，还有一个原因是剧情中当代意识与历史精神的碰撞交融，让整部剧在文化内涵和精神指向上具备了深厚性与穿透力。法国哲学家保罗·利科曾指出，任何具有广泛影响的艺术作品都不仅仅是纯粹的虚构，而是帮助人们发现越来越细腻的自我体验的叙事，通过这种叙事技巧，作为主体的自我就可以把握到那些“决定我们最深处本质”的历史时刻和生存境遇。近年来，中国社会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一些精神层面的负面问题逐渐显现。内卷焦虑、信仰缺失、自由主义泛滥……整个社会浮躁不安，那些曾经支撑着我们前行的重要力量渐渐远离。《破密》完成了对革命的历史内涵和当代意义的阐释，重新厘清了理想、信仰和人生价值的关系。一个家境优渥的青年人，却为革命信仰抛家舍业，抛头颅洒热血，智掌风云却又甘居无名，蔡威坚定的革命信仰和无畏的献身精神让观众产生了强烈的震撼，并渗透到观众的心灵与思想之中，形成对社会意识的引导作用，通过对英雄主义、崇高之美的极力渲染和张扬，在社会精神文化层面影响和塑造着当代民族精神与时代精神，让人们从中获得超越现实困境的力量。私认为，这个时代依然需要英雄，也需要英雄主义精神，《破密》中所呈现的价值体系其实是带有召唤意味的——它期待“理想”和“信仰”再次回归公众话语。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信仰，是抵抗庸常人生的锋芒利刃，是国家和民族的强盛之魂，作为我们，面对这些在历史长河中闪耀的生命，又该追问点什么呢？电视剧是以蔡威临终前的一段独白开始的：“人的一生要怎样度过？才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没有怨恨，不会后悔。”被追问的是作为蔡泽鏛的一生，也是作为蔡威的一生，但或许，还有作为观看者的我们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