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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玉铃:最是读书滋味长

2021-12-01 08:58:14 三都澳侨报

十月的风还是老样子,性子烈烈的,大而乖张,呜呜奔腾,吹得空气凉飕飕的。我仰头望见晨空之上云层堆积,山间云影忽明忽暗。光阴寂寂。想起汉仲长统《昌言》中“古之葬者,松柏梧桐,以识其坟也”一句。读书时念它不解其意,以为植松柏是为好看,又觉得柏树松树生长缓慢,一年四季灰扑扑地绿着,哪里有好看的模样,还不如许多杂花杂草丛生的旧坟头,野生着雏菊、桂花、木槿等花,天高而远,它们在太阳下开起黄的、粉的、红的清丽花朵,人走过也忍不住会多望一眼。然而,松柏之长青长伴,其形如华盖之相守,却是他物所不能取代的。我一下子有恍然大悟的欢喜,苍柏变得可亲起来。那些托体同山阿的故人们,墓冢被萋萋芳草、丛生荆棘所掩,唯高大长青的树种,才可抵御自然的伟力,给祭拜者指引来路,挽回后辈们日渐淡薄终至断裂的生之记忆。

小时候,家里常常没有田字格本写字,随处可见的平展落叶被我当作写字的纸。我拿铅笔在叶掌里轻轻默写识得的字,背诵过的课文和学过的诗。有一首《春江花月夜》,小学的语文课本里是没有的,但教我语文的谢老师却会唱。她在教室里一句一句教我,记一句,我便在树叶上写一句,三十六句完整写下来,已经从夏天走到了秋天。许多个下晚学的黄昏,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我坐在校门口朗朗背诗。

当时的农村并没有很多书看,只有语文书,我几乎记住了书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回开学,从老师手里接过属于我自己的书,回家找最好的纸包好,然后便翻开来找诗念。不到一个星期,书里的诗都念到会背了,再念就要到下一个学期,要等半年呢,我便一再央求爷爷:“我要一本新书。”过了好几日,爷爷托邻居从城关的书店里买一本新书给我。于是我在小学五年级时,已经有了一本属于自己的《唐诗三百首》。我高兴极了,看到封面上印着疏落古画,几丛秋树,几笔山石,一叶舟,留白的江面,真是好看,慌忙提笔在首页上使力气写上“玲儿的书”四个字。

第二天,我就兴冲冲地带到学校拿给同学看。大约有小孩子的虚荣心在里面吧,书在班里传,每个同学都会说:“是玲儿的《唐诗三百首》啊。”我听到了,便要骄傲地点点头。这可真是大名鼎鼎的《唐诗三百首》呀,是谢老师总在课堂上提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唐诗三百首》,是同学们都想拥有的《唐诗三百首》。

那时候,我立志要每天背一首诗给同学听。从张九龄的《感遇》开始,“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第一句就有两个字不识得,怎么办呢?急得我面上热热的。老师哪里会不懂得我的小心思,她说这叫“wei rui”,分别是一声和二声,她又细细做了解释。那时的我一心只在记诗上,对释意极不用心,也无心去体会诗中的寄托与表达的情感,只囫囵吞枣地死记硬背下去。为背诗而背,终归不能长久。五绝与七绝还勉强可以背诵,到律诗,就开始不好消化了,“八句的律诗怎么这么长,太讨厌了”。后来翻到十几数十句的古风和歌行,惊了半天,背诗再也无法继续,便将书丢在了一旁。只在暑假拔猪草的时候,才会把书带在身上,休息的时候,挑喜欢的句子高声去念——“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古良家女,零落依草木。”“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翻书时,书页上偶尔沾染了草的汁液,有时还不小心掉到沟里,那一页就留下了灰色的尘土印记。心疼得不行,这可是花了家里一个月的生活费买回来的呀,还花了夏天里给我买花裙子的钱。于是一整日不高兴,觉得要对得起这昂贵的开销,就默默地站在石头旁边,很用心去记诗,终于记下了杜甫的《佳人》。

读初中时,得到了第一本白话书《警世通言》,是在旧书摊上买回的。好故事里穿插着诗,我终于生出想要读懂诗句背后深意的念头了。“忆昔去年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抔土,惨然伤我心。”真叫人叹为观止啊,这就是诗吗,是两个人之间的交好吧,原来在“伯牙不作钟期逝,千古令人说破琴”这平常的句子里,是有这样的情深义重。

天光高远,想念的人啊,长长短短的古诗句,太阳升起来时吹过树尖的风,温柔秋光里浓淡的红意,白云背后深蓝的天空,渺远的鸟鸣,都如风中的云朵一般,飘忽而易逝。恍恍惚惚间,新景旧景,一程一程,便都走在了脚下的路途中……  □ 吕玉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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