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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乡愁|吕玉铃:乡愁

2023-08-04 08:54:38 三都澳侨报

余光中的乡愁是一枚邮票,是一座坟墓。很多年前,我还年轻,读他的诗歌,觉得有一种哀伤达于我的情感浅表,我觉得他很难过,但我很幸福,因为有随时可以回去的故乡。

那时的故乡不年轻。青松是盘根错节的,上面蜿蜒的虬枝张扬着,根根怒发冲冠的松针,一丛丛,一蓬蓬,远远望去,像画家泼墨而就的水彩画,肆意,率性成景。那些有了年日的老松树,在炎热的夏季,从松节处终日流淌着黏黏的松香,带着清香。还有一种分泌物,因为是甜甜的,所以我们称它为松糖。捡一根小木棒,或者直接用手去蘸,送进嘴里。没有太多零食的年代,我们像一群小馋猫,专门在山上鼓捣吃的。老松树上还结满了松果,如果是年轻的松树,结的松果颜色浅,个头小,松果里面的松籽瘪瘪的,稀疏的。而那些老松树可不是这样,结的松果又大,颜色又深,瓣儿又多,果形好看,里面的松籽儿颗颗饱满。

院墙上攀着满墙满墙的爬山虎,苍翠的,泛着墨绿色的油光。石阶的缝儿,不时冒出一小簇一小簇的苔藓。村子里的两口水井,井沿布满道道深浅不一槽痕,那是长年累月绳子与井沿摩擦所致。井壁到处都是油滑油滑的苔衣。我无从想像,当第一股水涌出,村子里会是怎样的热闹和欢呼的场面,我也不知道从开掘到现在,它经过了多少春夏秋冬的轮回,又目睹过多少血雨腥风的岁月,当我遇见它的时候,它已经是有了年轮和故事的井了。

村里有一株上了年头的酸桔树,听那家的阿姆说,是她太奶奶的妈妈种的。皮儿粗砾砾的,裂着口子。主干的周径需两人合抱,逸出的旁枝也有大盆粗,且刚好遮住了半个路面,人们喜欢拿着手中的活计,在桔子树下纳凉。小时候调皮的我们,总爱顺着不高不矮的围墙攀爬上桔子树,坐在树杈上,看远处的风景。一年又一年,桔子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小小的,碎碎的,密密麻麻的,有月亮的夜里,带着露水的早晨,花香甜腻腻的,发散在空气里。等细细碎碎的花儿一层一层地落了地,小珍珠似的,绿油油的小桔子便在树叶丛中探出了脑袋。等有着花哨名儿的台风一个接着一个造访的时节,桔子树上的酸桔早已长成了圆滚滚、胖乎乎的模样。台风过后,能继续挂在桔子树上招摇的,是少数。多年以前,多年以后,桔子树还是那棵桔子树,而人却在不断地离开,也不断地来到。村子里有好几棵桔子树,唯独这棵口感最好。也许是因为它听多了故事,变得有内涵了起来。

每到夏天,村口那棵被雷劈去三分之一的大树下,穿着三角背心,平角大裤衩,抽着三角一包烟的老农们,便齐聚一堂,呲着黄黄的牙,白色的唾沫星儿乱飞,从盛山洋到东狮山,从金灿灿的太子参到水灵灵的白御豆,有痛苦,有心酸,有喜悦,往事就像口中吐出的烟圈,慢慢地消散,不见!

那时的故乡很朴素。黄泥路,杂草丛生,黄砖黑瓦,白色的涂料把裸露的参差不齐的石块略略隐藏。一条陡峭的石块堆砌的石头路,?把村子的上头和下头衔接起来。农家的田头,细长的豇豆,青扁的豌豆,一垄垄齐整的萝卜,房前屋后,见缝插针地躺着长滚滚的冬瓜,圆圆的南瓜。火红的日头爬上东狮山的时候,三五成群拿着镰刀、锄头的人们走在了乡间小路上。一台黑白的电视机,屋顶上有人摇着天线,刮风下雨的日子,扭到哪个频道,都是雪花一片片。偶尔来了送戏下乡的福利,早早就搬条小凳子,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像过年一样热闹。没有自行车,没有摩托车,更没有汽车。那时的父辈们,一根扁担,两个箩筐,便担起了一个家。砍好的柴,担进城里,卖了,换钱,买些日用品回来,春夏秋冬,周而复始。男人们热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脱了衣服,敞着胸膛,甩着膀子。女人们拿着扫把,亮着大嗓门,大声呵斥顽皮的孩子。没有人说话是文绉绉的,每个人走路都是风风火火的,也没有人认为男人应该西装领带,女人应该擦粉涂红。按那时的话说,墨水吃得少,山风吹得多,便粗犷了,胸怀广阔了,不拘小节了。

如今的故乡,仅仅是一片被青藤覆盖的荒坡而已。生动的小院,酸甜的桔子,一到夏天就干旱的水井,还有通向远方的小径,都像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去了似的,无影无踪。

余光中说乡愁是一张船票,我的手中还捏着那张船票,而彼岸却再也没有了故乡。被青藤覆盖的,不仅仅是那一片土地,还有我们的乡愁!  □ 吕玉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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